1643年的盛夏,京都处于崇祯大旱的末期。
连年干旱导致粮食严重减产甚至绝收,出现“人相食”的惨状。
蝗灾和瘟疫持续,大量人口死亡,京都附近的地区很多村庄变成无人村。
粮食供应极度短缺,粮价飞涨,石米价格从一两涨到三两至五两。
尽管处于南山远离纷争的正一观,也因为这一系列问题入不敷出,缩衣减食。
在这期间,郁时开始协助林越完善九宫锁龙阵。
她虽知道九宫锁龙阵的阵法如何布置和开启,但到底林越才是真正的创作者,她无法过多干预。
白天,林越按照习惯会进山采草药,为患上瘟疫的百姓治病,到了晚上便挑灯夜战,钻研阵法。
后期道观煤油灯不够,林越干脆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钻研。
道观里少了香客,郁时也更清闲了。
喂喂鸡养养鸭,在后院开辟荒地,用自己的法术灌溉农田,倒也能维持观内的用水。
而祖师爷善渊道长为了天下每日逝去的百姓,隔三差五就会开坛做法,祈福超度。
日子勉强过着。
之前喜欢找郁时的周时伊和长平公主也减少了次数,小半年只来过一次。
老友见面,却分外忧愁,话里话外都是对明朝现状的担忧。
直到1643年冬,许久未见的周时伊带着长平公主,跟随父母上南山祈福,在后院和郁时闲聊一阵儿。
聊天中,郁时得知周时伊和长平公主的堂弟朱行之定了婚约。
同时,长平公主也遇见了她命中注定的爱人,周世显。
听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宫中的池塘边,长平公主的手帕落入水中,周世显拿着树枝为其挑回。
与后世流传改编的故事不同,却也是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长平公主问郁时怎么看。
郁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递给长平公主一张平安符。
她有预感,此次一别,将是她和长平公主的最后一面。
长平公主感觉郁时很奇怪,却也老实的接过,答谢郁时。
目送周时伊一家和长平公主离开时,天空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十二月的风凛冽的吹过屋檐,灰蒙蒙的天色下,残雪一片,轻轻的、不偏不倚飘落在郁时睫毛尖。
她睫毛颤动,眨了眨眼,看着再也望不到的长平公主,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墨伞停在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雪,郁时侧身转头,看向长发披肩的林越。
“怎么又没梳头发?”
林越清浅一笑:“一心扑在阵法上,忘记了。”
郁时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拉起林越的衣摆,朝道观走去,“回去吧,我给你冠发。”
林越闻言,笑容郁浓,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还记得你以前小,不会穿衣服也不会梳发,我找隔壁大娘学了几天才给你打扮上的。如今,反倒是轮到你为我冠发。”
郁时顿了顿,回忆起自己三岁形态的时候,也跟着笑起来。
“知足吧,除了你,姑奶奶这辈子可没给谁梳过头发。”
“噢?”林越歪着头说:“那真是我的福气。”
郁时哼哼两声,先前因为长平公主而蔓延的悲伤慢慢消散。
林越见此,松了口气。
这场初雪下了两天。
后因连年干旱,气候干燥,水汽不足,整个冬天也没能再下一场雪。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初,又是一年清明。
周时伊又来了南山正一观,跟着父母一起,还有她的未婚夫朱行之。
周时伊说,清明过后,她们全家就要离开京都,去扬州。
朱行之的父母不愿离开,但又不忍心孩子陪自己赴死,将其托付给了周家夫妇,让朱行之当上门女婿。
郁时了然点头,为他们一家离开京都去扬州算了一卦。
她将卦象中,会遇见的困难一一告诉他们,并且嘱咐朱行之从今往后隐姓埋名,待268年后,他的后人才可改为朱姓。
朱行之虽然不懂为什么要268年,但见周时伊对郁时信赖有加,便点头应下。
随后,郁时将提前备好的符纸和平安扣送给周时伊。
“你是我来这儿的第一个朋友。”她说,“生不逢时,但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时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祝你平安幸福,健康常乐。”
周时伊泪眼朦胧,抱着郁时哇哇大哭。
郁时搂着她,摸了摸头。
一如初见那天,周时伊磕到额头,不小心摔进郁时的怀里,被她搂住,温柔的摸着额头。
离开前,朱行之提议,为郁时和周时伊合画一幅画。
周时伊欣然应下,拉着郁时坐在院子的枫叶树下,等着朱行之画完。
当郁时看见那幅画的一瞬间,突然心神一动,再抬眼打量起周时伊和朱行之的面相后,抬手起卦。
卦象出,郁时忽而笑起来。
“郁时,你笑什么?”周时伊疑惑地问。
郁时看着她,带着笑意说:“我在笑,我们的缘分。”
原来,周时伊和朱行之就是薛淞外家的先祖。
难怪当初薛淞的外曾祖父看见她时,一脸激动。
而当时书房墙上的白布后,放的便是这幅画。
郁时感慨地摩挲着画的一角,随后将其递给周时伊。
再次与友人分别,郁时悲伤了一整天。
林越怎么哄都没哄好,连研究阵法的心思也没了,一个劲儿的围着郁时转悠。
郁时实在看不下去,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才把林越敷衍的赶出房间,获得清静。
第二天,她在窗台上看见一根木簪子。
那木簪被打磨许久,细腻温润,触手生温。
在簪首处,精心雕刻着一条小鱼,灵动可爱,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它就会从簪子上一跃而出 。
郁时惊喜地摩挲着木簪子,刚好瞧见外面的空地上,用树枝拼凑的一行字。
——不要悲伤,我会陪着你。
郁时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她抬手勾出一面水镜,将那木簪子插在头发上。
恰巧转身时,余光注意到院子里一抹青色的身影。
林越一身青袍,长发用玉冠束起,双眼含笑,俊朗无匹。
春风从林越吹向郁时,带着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
万般事物牵扯,相逢已是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