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李锦顾不上宋甄的事情。
“这案子有两个疑点,我始终没有思路。”迈过六扇门的门槛,李锦边走边说,“一是,凶手行凶之后离开,理当是带走了某样辅助他攀爬的工具。”
他举起手,展示在金舒和周正的面前:“当时云飞粗略丈量了一下,痕迹有一掌宽。所以很难认定为梯子,有可能是其他的某物,但街坊四邻都没有瞧见带着特殊物品的某个人。”
他提了一下衣摆,沿着回廊往六扇门的深处走去。
“第二是,凶手很了解被害人一家的作息规律,金先生在现场,根据被害人死亡时刀伤的情况,判断熟人作案,且仇杀的可能性很大。”他深吸一口气,“但是,一个63岁的老妇,与街坊四邻的关系都不错,能有什么机会,同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青壮年男子结仇?”
他停了一下脚步,又追加了一句:“一个鞋底磨出洞的青壮年男子。”
周正和金舒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快到门主院的时候,周正忽然开口:“会不会……就是因为长舌啊?”
李锦站在回廊上,转身看着他:“长舌?”
“老妇人平日里清闲,喜欢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周正叹了口气,“我娘也是,聚在一起,也不管真假,就东家长西家短的胡诹。”
说到这,金舒连连“哦哦哦”了好几声:“对对对,以前定州的时候,我可没少被这些清闲老妇戳脊梁骨。”
李锦眉头一紧:“说你什么?”
“说我阴气重,命里带煞,走哪哪出事。”金舒歪了歪嘴,不满的哼了一声。
她话音落下,三个人之间迷一样的安静了许久。
半晌,李锦抬手,轻咳一声:“也就是说,有可能凶手是她们闲聊之中的某个人物。他得知自己成了别人的闲谈,心生不满,所以愤而行凶?”
这个推断,金舒和周正都点了点头。
“现场虽然仇杀的痕迹比较清晰,但其实更有一种杂乱的感觉。”金舒回忆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凶手的动作,其实是十分多余的,这也是我推测他可能年纪偏小的原因。”
不论是专业的杀手,还是曾经一度困扰官府许多年的流寇,这两种类型的匪徒,一般在作案之后,都是会在第一时间快速离开现场。
大多数时候,只要发觉自己的刀,命中了致命的位置,根本不会考虑被害人到底生或者死,急忙就会离开现场,绝不会逗留。
“但是牛黛,一个63岁,身高低我半头,身形微胖,满头白发的老人。凶手却前后刺入十七刀,且大部分位置都是致命处,甚至有重叠。”她顿了顿,“动作格外的多余。就算是纯粹的仇杀,也体现出凶手的心理素质并不强。”
纯粹的仇杀。
李锦勾唇笑起,探身向前:“金先生也觉得,这是并不纯粹的仇杀?”
看着他眯成弯月一般的双眼,金舒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我的判断是,凶手只是图财来的,但是被受害人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李锦睨着她的面颊,许久,才一声轻笑,直起腰:“比较贴近我的看法了。”
他转身,摆了下手说:“我觉得,图财灭口是真,复仇害命也是真。”
他顿了顿:“未必有先后,但两者一定交叉。”
金舒睨着他的背影,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此时依旧扑通扑通的跳。
她看着李锦的身影,稍稍忐忑。
她总隐隐的觉得,这几日的李锦与往昔不同,总是有意无意的,拿出一股英气来。
不是作为六扇门门主的英气,而是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时才有的英气。
金舒没跟他一起进院子,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月季花,迟疑了片刻,随便扯了个理由,独自一个人往仵作房的方向走去。
她心里忐忑,甚至怀疑,李锦看穿了自己女性的身份,格外担忧。
仵作房的正堂里,严诏睨着她惆怅的面颊,看着她倒茶时心不在焉的模样,放下手里的书卷提了一嘴:“怎么?去了一趟现场,跟丢了魂一样?”
金舒一滞。
她将茶水端给严诏,站在他面前,有些犹犹豫豫,半晌,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问道:“师父,王爷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严诏一口温茶喷了出来。
他“咳咳”了半天,接过金舒手里的帕子擦了一把衣襟,挑着眉头,十分诧异:“何出此言?”
金舒一言难尽,琢磨了许久,扣扣搜搜的吐出来几个字:“就……就觉得,他吧,就有点……”
看着她的模样,严诏大抵上心知肚明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绷着脸冷笑一声:“没有的事儿。”
他说的十分肯定,让金舒更加疑惑。
没有断袖之癖,那难道说,是自己女儿身真的暴露了。
见她沉默,严诏起身,从书案背后转出来,面对面瞧着她:“也不用担心女儿身有没有暴露。”
金舒不解。
“你知道大魏的靖王爷,为什么到现在,连个婚约都没定下么?”严诏问。
“不知道。”金舒摇了摇头。
“因为恐女。”严诏深吸一口气,昧着良心,一本正经的胡诹,“追靖王的世家小姐,不排一百人,也有八十个,但他对女子是真没有兴趣,你瞧瞧这六扇门上上下下,就连端茶倒水,擦桌子扫院子的,见过有一个女子在么?”
闻言,金舒又摇了摇头:“没见过。”
“那你见过李茜公主让他血压高升的模样么?”
“见过。”
严诏双手抱胸,一声轻笑,注视着金舒的面颊:“所以,你仍在这里,就是女子身份没有暴露的最好的证明。”
这下,金舒更懵了:“那……那他近来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
不仅金舒想知道,严诏也想知道。
他绷着脸,郑重其事,现场瞎扯:“那是做给太子眼线看的,其中深意你不必知晓,知道越少,你越安全。”
说完,心头对李锦的吐槽可以绕京城一周,嘴角直抽抽。
可金舒垂眸沉思了片刻,竟一脸恍然的赞叹:“原来如此,王爷真是深谋远虑啊!”
严诏愣了一下,强行按下头顶成排的问号,抬手捋了一把胡子:“……孺子可教。”
“我还以为他是断袖呢,原来是演一个断袖给太子看。”金舒拱手,笑着退了两步,“多谢师父,金舒退下了。”
说完,她迈出正堂,抬头正好对上站在门口,脸色铁黑的李锦。
“说谁断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