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丧母,父亲事务繁忙,与我并不怎么亲近,比起亲近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敬畏。
我的父亲是万剑山庄庄主,武林盟主,人人敬畏的大侠。
父亲是用来敬畏的,而原本该他负担的责任,便由师兄接任了。
师兄是世间最好的师兄,我有记忆起,师兄便已经存在。
师兄真的很好,教我武功,在父亲对我露出失望情绪之时,也总是他在一旁安慰鼓励我。
或许是因为他的宠溺,没有父亲的关爱,我也是过得很快乐的。
每每闯了祸事,第一个想到的也总是师兄。
师兄的身影几乎占据了我整个人生。
我们一起同进同出,一起挨打,一起游历江湖。
父亲曾说,师兄与我从小定下婚约,那时我还小,不懂婚约是何,只知道,师兄与我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师兄的感情,开始变得莫名其妙,我看着师兄会心跳加速,和他说话,总是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看到他与其他的师姐,师妹说话总会心烦意乱。
我开始躲着她,不敢看他,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师兄看出了我对他的躲避,疑惑不解,想找我问清楚,可是我又如何说的清。
这些小女儿家的心事,本该是和娘亲探讨,可我没有娘亲。
我对娘亲的记忆只有模糊的身影,要说有多少感情,那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听说爹爹很爱娘亲,可娘亲因为生我,坏了身体。
日子一天天过,身体却不见好转,终究是撒手人寰。
我长得与娘亲并不怎么相像,更像父亲,但父亲说我的眼睛与娘亲最像。
所以后来,每次犯错,我便睁着一双眼,看着父亲。
他纵然再大的怒气,再凶的情绪,也会慢慢的淡化,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武林盟主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当的,父亲年少成名,作为他的女儿,不说比他更优秀。
至少要与之不差,可人的天赋是说不清的。
我虽也勤学苦练,奈何资质平庸,我能感觉到周围人看我目光的不解,怎的父亲那般厉害,生的女儿却如此平凡。
也能感受到父亲看着我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平淡。
尽管如此,我却不能够表现出丝毫的低落,因为我的父亲是武林盟主,这些闲言碎语,我不该放在心上。
纵然天下唾弃,我也要有淡然处之的性格。
毕竟武林盟主的女儿,怎能如此心胸狭隘。
我不能委屈,不能哭,只能拼命的练,拼命的练。
练到手脚酸软,练到走火入魔,可人的天赋真的是参差不齐的。
我注定当不了名垂青史的大侠。
我躲在假山石洞之中,连哭泣都要小心翼翼。
而每次都是师兄找到我,他会站在洞口,手里拿着桂花糖说:“师妹,我买了兴味斋新出的桂花糖,听说可好吃了,要尝一尝吗?”
我蜷缩在洞里,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慰籍,却哭得更厉害。
师兄不会进来,他只会守在洞口,就算我没有回应,他也不会离开。
后来,心思明了,我与他互通心意,万般庆幸,师兄待我如我待他。
我们的相处似乎变了,但又像没变,他依旧是师兄,我依旧是师妹。
但我终于能确定,我们这一生真的不会分开了。
岁月如梭,年岁一天天的长,师兄也变得忙了起来。
如同父亲一般,总是杂物繁多。可又和父亲不同,师兄每每外出归来,总会记得,给我带我喜欢的桂花糖。
可是相比桂花糖,我更想能够陪在师兄身边。
可师兄与我不同,我资质平庸,可他天赋异禀。
父亲说,师兄的资质比他更甚,青出于蓝胜于蓝。
父亲很高兴,其他人也很高兴,他们会笑着夸赞师兄,说他少年英才,说他前途无量,说他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弟子。
我躲在慕帘后面,听着那些人对师兄的夸奖,我也是高兴的,却也有些难受。
师兄是父亲的弟子,尽得他的真传,可我更是父亲的女儿,我和他却是云泥之别。
师兄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后,却对我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只希望你此生平安无忧,岁岁欢颜。”
我本以为日子便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我与师兄青梅竹马,也该白头到老。
可世事无常,武林盟与魔教决战,师兄奔赴前线。
他说为了维护武林和平,天下正道,这是他必须要做的。
我理解师兄心中抱负,理解他的侠义之气。
我没有强留他,我也知此去必然九死一生。
我已然做好了与师兄同生共死的准备。
师兄没有死,可落得了比死还难受的结果。
父亲将他带回来,我从未见过,那般虚弱的师兄。
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变成如今模样。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崩地裂。
师兄身受重伤,父亲找尽了天下名医,保住了师兄的性命,却留下不良于行的后遗症。
他们说师兄是英雄,是真正的大侠,无愧于侠义之心。
他们一边赞叹,一边唏嘘,赞叹师兄的伟岸,叹息他的未来。
师兄成了废人,曾经的惊鸿公子,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任人摆布。
起初师兄还硬撑着安慰我,安慰那些为他担心的人。
每天,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前来探望师兄。
他们夸赞他,奉承他,安慰他。
可那些话,一字一句,最终都变成了一根根尖刺,一次一次提醒着师兄他如今的惨状。
后来,我强硬了谢绝了访客,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父亲说,我不该任性,那些人是来瞻仰师兄的,师兄是英雄,纵然落得这般下场,也不能自怜自艾。
可我不管什么英雄不英雄,我只要师兄,如果早知结果,我定不会让师兄,独自赴那场决战。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人人称赞的武林盟主,永远如明月般让我仰望的父亲,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前到底是我太天真,那些我以为的委屈,和复杂的人性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