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默道一怒,扯住她散乱的长发,又一巴掌甩过去。
这下好了,姜妙茹两边脸都高高肿起。
此时她甚至感知不到痛,就只盯着面前这个,疼爱了自己十数年的父亲。
对着他,她没有愤怒,只捂着脸问:“爹爹,我被送去王侍郎府上,这事您知道吗?”
姜念一挑眉,默默变换姿势,跷了个二郎腿。
便听中年男人怒斥:“你还有脸说!你这恬不知耻的东西,我养你是为了什么!”
“您知道为何不来寻我!”
“我过去做什么,好在吏部堂官面前出丑吗?”
这父女俩各自结着恨,一个怨父亲不来救命,另一个怨女儿不懂事断送自己的前程。
殊不知压根没那么多戏,只是姜念下的圈套。
姜妙茹立在那儿,看着眼前男人,一阵阵觉得陌生。
“您……您为了讨好那个王润昌,自己的女儿,也是能献上去的是吧。”
她咬重了那个“也”字,叫姜念不禁回想,姜默道还把谁送出去过。
可不待她想清楚,姜妙茹的火已经烧到自己头上。
“你想把姜念推给韩荀,可韩荀不肯收;你就想把我送给王润昌,好让他提拔你是不是!”
“你!”
男子又提起手臂,姜妙茹缩了脖子闭上眼,预期中的刺痛却没降临。
有个稍矮的女人抱住自己,那一巴掌只拍在她肩头。
崔红绣什么都不清楚,只抱着自己的女儿呜呜咽咽地哭,“老爷,老爷……茹姐儿今日受委屈了,您要是气不过您打我,是我没教好她……”
门外崔氏的心腹纷纷进言,“老爷,夫人什么都没做错,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清楚……”
姜念冷笑一声,“是啊姨娘,您又没做错什么。”
经她一点,姜默道这才觉察出来,方才省下的巴掌又拍到那婆子身上,将人扇了个趔趄。
“老货!谁准你们喊夫人?我姜家的夫人姓林!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着越俎代庖是吧?”
“有你们这群东西在,也难怪这么多年,我姜家还不能时来运转!”
……
这是姜默道的老戏份了,一到这时候,怪天怪地怪父母,总要把自己没出息归咎到别人身上。
姜念摸了摸自己耳朵,生怕不知不觉生茧。
等这几人又哭又叫地吵了不知多久,气喘吁吁开不了下一回合,姜念才省着力气凉凉开口。
“二姐姐偷我东西的事,被人家谢太傅抓了个正着。今日我回来,就是要特地点点那些东西。”
眼前几人动作一顿,面上神情各有各的精彩。
尤其崔红绣抱着姜妙茹,那张脸像忽然老了十岁。
姜默道的气消了些,瞥一眼那心虚的妇人,对姜念道:“本就是你的东西,少一样就叫她赔!”
“好,”姜念轻快起身,问身边女使,“桂枝姑姑呢,将我的账册取来没?”
“回姑娘的话,姑姑早在库房那儿候着了,就等您过去呢。”
姜念点点头,“姨娘,爹爹,不如同我一起去吧。”
姜妙茹是清楚的,首饰都收在崔氏的暗房中,原先那箱子打开来,怕是不会好看。
“娘,我疼……”她适时出声。
崔红绣叫女儿靠在肩头,说:“茹姐儿这副模样,你叫我如何走得开?”
“是啊,”姜妙茹也附和,“不过是几件首饰,我学看账本时看着喜欢便戴了,谁知道那是谢太傅赏的。”
崔红绣也道:“念姐儿啊,今日家中鸡飞狗跳的,改日再查也不迟。”
换作往常,姜默道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就应和过去了。
可今日他久久不发,沉着眼去看自己的小女儿。
姜念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查完帐,还要去向谢太傅赔罪。”
男人便知道,这回他这杆秤,没那么轻易挑平了。
“愣着干什么?家里没人会伺候人吗?”
那被打的婆子硬着头皮来扶姜妙茹。
他又对着崔氏吼,“还不跟念儿去库房?”
姜念也不多说,率先踏出了房门。
多少年没进过主院了?七年,还是八年?
该讨回来的东西,她一样都不会忘。
姜家仆佣从没这般严阵以待过,侯府几名女使伴着桂枝姑姑立在门口,一个榆木箱子已提前抬出来摆在院中。
姜念一进去,也不等后头两人跟上没,直接便道:“姑姑是侯府的老人,我信得过,您直接开始吧。”
换了个地方,女使仍旧有条不紊,随着一声声唱和,将东西放在绒布垫着的托盘上,再稳稳托到姜念面前。
姜念漫不经心看着,只偶尔抬手,叫她们将东西留下。
直到最后一件清点完,桂枝在她身后道:“姑娘,都齐了。”
姜念看向那两人,姜默道似是松了口气,崔红绣却根本不看自己。
她笑一声,缓声问:“姨娘,是真齐了吗?”
崔红绣僵硬抬头,“你不是自己都看了吗。”
姜念脑袋一歪,轻轻点头。
随即从身后女使手中托盘,拿起一条璎珞。
别说,造得还真挺像。
“这东西好生眼熟,”她转身望回崔氏,“姨娘拿去看看,可有什么差池?”
女人表面平静,交握身前的那双手却在抖。
姜默道也发觉了,可自己这小女儿正在气头上,为着她消了气继续帮自己牵线,也就只能先顺着她,敲打敲打这手脚不干净的妾室。
“念儿跟你说话呢,聋了?”
少女玉白的小手定在身前,崔红绣无奈,颤巍巍抬起手去接。
可猝不及防,那双手指节一松,珠玉堆成的链子摔在地上,底下坠着的如意锁四分五裂。
崔氏这才抬起头,对上姜念眼底凉薄的笑意。
唯有姜默道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东西,你这是做什么?”
他可看清了,崔红绣手还没到,姜念就松手了。
“爹爹觉得可惜?”
“不说可不可惜,这既是谢太傅赏的,你要出气也不能拿赏赐出气。”
姜念点着头,“是啊。”
她打怀里一摸,再张开手时,手心躺着块通透泛着紫光的玉锁。
“不过既是些赝品,摔了也就摔了。”她直直望向崔氏,“姨娘你说呢?”
姜默道这人不蠢,看看她手心又看看地上,立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姜念笑道:“姨娘管家管得可真好,把我的东西,都管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