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鞘抵上自己的一刹,萧珩的手几乎同时抬起。
他握住姜念的手腕,清澈的眼中闪过挣扎,最终还是松开。
“你赢了。”
就这两招,姜念后背都汗涔涔的。
她丢了短刃往下一躺,面上红晕不褪。
“如果你是我的死敌,你要夺我的刀,一定能得手。”
“我知道,”萧珩起身立在榻边,“可若你我是死敌,你的刀一定是出鞘的。”
他正是想到这点,才没有继续还手。
姜念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门框映出个桂枝的身形,房内太闷,想出去就一定要被人盯着。
“萧珩!”她忽然坐起来,小孩儿似的透着兴奋。
少年人拿不准她的主意,只能凑过去,“怎么了?”
“你有没有办法不惊动别人,带我去屋顶上。”
听着有些出格,但萧珩只考虑她想不想,于是道:“可以。”
“太好了,那我们走!”
萧珩说到做到,带着她从一扇无人的窗翻出去,随后蹲在她身前。
“上来。”
姜念兴奋地伏到他背上,只觉身子一轻,立刻圈紧男人的颈项。
萧珩的手不知是有多大力气,单手攀上屋檐,另一只手还能托住她膝弯,一下将两人送上屋顶。
“老天呐……”姜念都有些腿软,稳住身形才敢松开他,“你先前是做什么的,身手这么好?”
她选萧珩教自己几招,一来是他绝对守口如瓶,二来便是见识过他一挑十三,那夜十三个黑衣人没在他手里讨到一点好处。
“我……你猜猜?”
姜念撇头看他,“你倒是学坏了。”
都会跟人开玩笑了。
萧珩只是笑笑,俊秀的面庞难掩腼腆。
姜念躺在月光下,果真细细开始想。
第一回见面是在侯府北园,那个小池塘边上。
那时他哪哪都透着不寻常,最奇怪的,还属他用一张玄铁面具遮挡面容。
“你以前是……玄衣卫?”
萧珩曲起一条腿坐在她身侧,姜念只能看见他笔挺的脊背,听见一声极轻的“嗯”。
“难怪,那十几个人都打不过你。”她感慨一声,又问,“我有个疑问,同是玄衣卫,为何有的戴面具,有的就不戴呢?”
萧珩告诉她:“遮掩面容的是天卫军,统共一百人,都是经过一轮轮比试,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
“这么说来,那一百人身手都跟你一样好。”
“未必,我们是要排次序的。”
“那你排第几?”
“第三。”
姜念怔怔点头。
这哪是未必身手不如他,这是几乎都不如他。
夜风吹动她鬓角发丝,她的发髻早在里头就偏了,这会儿散而不乱堆在头顶,映衬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
“你也躺下呀,今夜的星星很亮。”
萧珩回过头,看见她一双晶亮的眼睛,淡声道:“很亮。”
“你都没看!”
姜念嫌他敷衍,拽着人肩头衣料拉一把,男子也就顺势倒在她身边。
繁星满天,圆月半阙。
“小的时候没人陪我,我就爬到屋顶上,星星会陪我。”
萧珩也看得入神,却说:“可他们不会说话。”
“谁说一定要说话了,”姜念侧头来看他,“有时候陪着一个人,在她身边就行,不用什么甜言蜜语的。”
萧珩定定看着她,心口的热流过全身,却说不出什么。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不用说什么,只要在就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在你成为萧珩之前。”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吗?”姜念却很快接受了,“把你养大的人,没有给你取名字吗?”
萧珩说:“她是我的师傅,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入天卫军。”
被姜念猜中了,身边这人甚至没有父母。
难怪最初他连说话都艰难,原来本就是当一把刀养的。
“不过我在玄衣卫有代号。”
“叫什么?”
“玄三。”
姜念想,这绝不能称为一个名字。
“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有名字。我这姓氏是我爹的,可我压根不想跟他姓;我这名字又是他假惺惺改的,都是虚情假意。”
萧珩没接话,或者说,他比自己要更惨些,也不该他来安慰自己。
“诶,”姜念用手肘抵抵他,“我给自己取好小字了,还没告诉过别人。”
萧珩凑她近些,“叫什么?”
能做第一个聆听的人,他隐隐兴奋。
“昭,”姜念告诉他,“朱子语,天理昭彰。我要做一个是非公道分明的人。”
良久,萧珩才说:“是个很好的名字。”
她正要问,萧珩要不要也给自己取一个,底下便开始不太平。
“姑娘?世子?”桂枝姑姑见没人应和,已经推门进去。
屋内自然空无一人,只有朝北的窗子开着。
“来人呐,快来人!”
姜念坐起身,见人在院里奔走,也知被找到不过一时半刻的事。
“怎么办?”
如果姜念想不被找到,他大可以无声无息带着人出府。
姜念只是想散散心,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拍拍他的肩:“咱们回屋里。”
仍旧是翻窗进去,姜念忍不住慨叹:“你说我练个十五日,能制服一个寻常男子吗?”
萧珩直言:“不能。”
“可我力气不小的。”
少年人打量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评价:“太瘦。”
有道理,萧铭毕竟是个粗壮的男子,怎么说也是学过骑射的,不是她这半吊子能比的。
“不过,这是你的短处,你今日你赢过我,说明你用了长处。”
姜念认真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骗人。”
虽然不是很好听,但萧珩认真点头,“师傅告诉我,一个人只要学会扬长避短,他就能胜过大多数人。”
“你师傅说得很有道理。”
姜念走到门边,“那今日我们就到这儿。”
她拉开木门,见桂枝姑姑正走到院门口。
“姑姑去哪儿啊?”
甫一见人倚在屋门口,桂枝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
方才明明看了,里头没人的!
她只得又折回去,看看姜念,又看看萧珩。
“方才……”
“方才我们一直都在屋里啊,姑姑喊什么?”
桂枝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先道:“挺晚了,姑娘今日就学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