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喊出来,看见萧珩的耳朵红透了。
“你若遇见歹人,只会比现在更疼。”
他嘴上吓唬人,在前室放下姜念时,动作却小心翼翼。
“所以啊,”姜念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与其让我偷跑过去,不如你带着我,保护我,好不好?”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陪在你身边,你就会帮我吗?”
高挑挺拔的少年立在车下,少女自前室仰头望他,“你难道是,后悔了吗?”
后悔许下这个承诺,那么终有一天,姜念能借今日之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他悬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看向姜念时带着罕见的怨气。
她怎么忍心,拿这种事胁迫他?
“你先进去。”
听这语气,还有转圜的余地。
姜念转头一钻,身后萧珩也跟进来。
车轮悠悠碾过青石板路,在姜念坚定的注视下,萧珩终究松口。
“可你要知道,此次领兵,并非我一人之事。”
他这是提醒她,还有个谢谨闻。
“你放心,”姜念淡声开口,“只要你愿意带我,我自有法子应对。”
萧珩松一口气,俊秀的眉目始终紧蹙,也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继续远去了。
第二日清晨的宣武门,大军集结,已近动身的时辰。
萧珩看看立在车前的谢谨闻,谢谨闻却是回望城门口。
侯夫人早来了,告诉他姜念今日头痛,一时起不来身。
可他想,她总会来送自己的。
又过了一刻。
白刃忍不住道:“爷,要不……”
他只起个头,没敢往下说。
男人轻轻垂眼,喜怒不显,
继而转身登车,“走吧。”
白刃立刻给萧珩打手势,一声“启程”落地,骏马先行,再是谢谨闻乘坐的马车,最后才是将士们错落有致的脚步。
萧珩低头望一眼,那假扮小厮的少女,便冲他眨眼。
这阵雨停了,天气却燥热得很,姜念跟得上大军行进,却耐不住这男装严实的棉布,额间薄汗涔涔。
萧珩人在马上,心却被吊在底下,见她频频抬手拭汗,忍不住将自己的方巾也递给她。
白刃坐在谢谨闻车前,眼观四路,早看出萧珩心不在焉。这会儿顺着他的手看清那个“小厮”,他恍然大悟。
“爷,”他忙拽了拽马车帷裳,“你看那个,是不是……”
谢谨闻已然探出身子来瞧。
下一瞬,就听那马车前传来一声“停”。
军队陆陆续续停驻,白刃又跃下车高声道:“在此休整一刻!”
一众人面面相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条取水的河都没有,怎么忽然就在这儿休整?
姜念也疑心,这才只走到城郊呢。
身前萧珩已然递来水囊,“给你备的,是新的。”
周边几个士兵纷纷侧目,却又不敢明眼来瞧。
这小侯爷身侧虽是小厮,可这男子也太过纤细了。
于是没一会儿,他们就议论着,这是不是萧珩怕路上寂寞,随身带着的通房美婢。
可还没议论出个头绪,那一直坐车随军的太傅露面了。
他们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仔细瞧。
姜念仰头咽下一口水,忽觉后背生寒,不等她转身,右臂就被狠狠一拽。
水囊坠到地上,汩汩水液洇湿芳草。
萧珩只俯身捡起,并未往姜念的方向看。
谢谨闻拽人走过之处,将士们敛声屏气,自觉别过眼不去多看。
行至车前时,男人身形一顿,没有带她上车。
他沉声交代白刃:“你送她回城。”
说罢,自己便要登车。
“大人……”大庭广众的,姜念只能拽他衣袖,声线也压低,“我不走,我要跟您一起去。”
谢谨闻转头来看她。
他后来还在想,这丫头嘴上说着舍不得,人却再没露过面。
不成想,是等着这一出。
“回去。”他语调冷硬,不容反抗。
白刃也劝:“姜姑娘,此行凶险,不是去玩的。”
“我当然知道,”姜念一双眼睛攫住谢谨闻不放,手却顺着袖摆往里钻,紧紧攥住男人手掌,“大人让我去车上说,好不好?”
既然已被发现,先上车,才有机会得寸进尺。
谢谨闻也注意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终是踩着脚凳,一言不发回到车厢内。
姜念紧跟着上车,身后帷裳放下来,男人睨来的眼光生寒,只等她自己解释。
少女似被盯得喘不上气,只细声细气道:“旁的没用的,我都不说了,大人还欠我一个心愿未了。”
那个一拖再拖,迟迟未提的心愿。
谢谨闻长指落于膝头,缓缓挑动,一时无言。
那拍子,似打在姜念心头。
她知道这个心愿不是这样用的,本也是自己留着,往后离开时要添的筹码。
可人算不如天算,此刻不得不拿出来了。
“为何而去?”他最终只问出这一句。
姜念立刻答:“我放心不下您。”
不算多宽敞的车厢,谢谨闻与她目光胶着,最后缓缓下移,落到她裹着男装的身上。
“你想好了,我从不轻易给人承诺。”
就换这样一桩事,恐怕不值。
姜念立刻点头,“我不后悔,一定要跟您过去。”
谢谨闻最终没说什么。
直到大军重新启程,众人也没看见那小厮从车上下来。
萧珩只淡淡瞥一眼后方,想她早些坐车也好。
外头声音杂乱,谢谨闻似气着了,顾自闭目养神。
姜念则缩在马车一角,悄悄扒开些衣领透气。
她身上全是汗,唯恐谢谨闻嫌弃。
过了许久男人才出声:“坐那么远干什么?”
姜念拢了衣襟道:“我一身的汗,怕您……不喜欢。”
那小心抬眼讨好的模样,叫谢谨闻不禁想问,现在怕他不喜欢,是不是太迟了些。
“衣裳带了没?”他说完才又补充,“你自己的。”
姜念读懂了他眼中嫌弃,忙点头道:“带了的,我的行李在义兄那儿。”
被谢谨闻抓住不过迟早的事,姜念打包的都是平日穿的衣裳。
没一会儿,白刃就取了包裹来,连带着擦汗的布巾和新装的水。
姜念一时没有动作。
男人掀开眼皮,不耐道:“还愣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