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姜鸿轩倒的那杯茶,他到底是没喝。
经他提醒,姜念又把往前十年回忆一番,倒不觉得他在撒谎。
有些事,的确比她想的要顺利太多。
她也能想到,往后他和姜妙茹要早京里立足,少不了再来找自己。看在那点旧情上,她多少会帮帮他们。
那群姑娘隔两日果然来了,姜念也是在这亭子里招待她们。
这日太阳闷起来,阴天风寒,姜念便在亭子里支个火炉,一群少女围炉煮茶,点心都铺在边上,倒是方便一起说话。
虞曼珠与她相识,便坐在姜念左手边。
虽说没法交心,也没什么话好说,姜念装得还是热络,是以这回,这些姑娘也少了些拘束。
忽然有谁提了句:“曼珠近来在议亲吧,下定了吗?”
另一人道:“若是下定,她还如何跟我们出来,早被关在院里,安心等嫁人啦。”
姜念倒是难得开口:“你要嫁人了?”
她倒是记得,虞家和沈渡走得很近,当初虞曼珠也对沈渡示好过。
虞曼珠便说:“是陆家那个独子。”
本也不关沈渡什么事,偏有人来了句:“陆公子好啊,又是前科榜眼,比探花还长脸呢。”
这句话一出,姜念敏锐察觉身边姑娘手腕僵了僵。
她忽而道:“板上钉钉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了,倒是不知姜姑娘,你的婚事可有眉目?”
一圈人的目光又投到姜念身上。
毕竟她情况特殊,父亲已被革职了,却还有宣平侯府撑腰。
众人都想知道,以姜念眼前的境况,会配个什么样的门第。
“我能有什么眉目,”姜念稀里糊涂说着,“你们也知道,我爹没你们爹争气,如今得住侯府,只盼多陪老夫人几日。”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姜念出身不好,没成想她自己先说出来了。
可既然起了这个头,便有人试探着道:“姜姑娘,我听说……你父亲如今病着?”
出声那姑娘就坐她对面,话还没落地,就有几人清咳着,周边还有人拿手肘抵她。
姜念道:“是病着。”
她这才意识到失言,打了个哈哈,绕过去算了。
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便有人重新起头道:“昨儿个,是沈家老太爷出殡吧?我瞧着还挺热闹的。”
“是啊,往日只见沈大人独来独往,不成想他家中人还不少呢。”
似乎不管到什么时候,沈渡都是贵女们热衷议论的对象,炉边很快又热闹起来。
有人道:“曼珠,往日就数你消息最灵通,这回平叛虞将军又立了功,你跟我们讲讲呗,沈大人怎么说了?”
姜念还记得折春宴那日,虞曼珠兴致勃勃地对人讲,指不定沈渡三十岁就能入阁。
倒也想听听,她如今会怎么说。
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虞曼珠道:“这回平叛,要论文臣第一人,沈大人当之无愧。”
“果然呐……”
“那他岂不是,立刻就能入阁了?”
虞曼珠却摇头,“你们方才还在议论出殡的事,怎么忘了他要替祖父守孝,两年以内是升不上去的。”
“也是也是,沈大人最重清名,必然是会守的。”
姜念的思绪被扯远了。
她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好似难关刚过,又有更难的事接踵而来。
后半场她心烦意乱没怎么说话,旁人也只当提了她出身惹她不高兴,早早散场。
姜念又去了布庄,盯着生意流水,白花花银子往账上跑,倒是让她不再想东想西,也觉充实不少。
于是一直呆到入夜时分,同掌柜娘子一起关店清账。
姜念也不知哪里算错了,最后竟对不平,算盘珠正拨着,听见有人踏进来,只随口道:“对不住,我们打烊了。”
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猛一抬头,对上一张深邃的男人面孔。
掌柜娘子是见过他的,第一回他和姜念一起来,韩钦赫还诓她,让她误以为这两人是父女。
如今只得暗骂自己不长眼,就这两人相对的情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何会信那种胡话。
她生怕人记仇,自觉夺过姜念的算盘,“姑娘早些回去,这让我来算就成。”
谢谨闻在柜台前站定,垂眸看向她问:“如何了?”
姜念暂且不想露馅,把账本甩给身边妇人,绕出柜台走到男人身边。
“您怎么过来了?”
谢谨闻顺势牵过她的手朝外走,“去侯府接你不得,就寻到这儿了。”
“哦。”
姜念是编排了一出,正好今日他来,想也该闹出来了。
一路把人带到车上,小姑娘都没说话,谢谨闻自然看出她有心事。
马车启程,他握着姜念的手问:“近来如何,可有交到新的朋友?”
姜念正愁没处开口,闷闷望向他,“您还问呢。”
谢谨闻便知道了,就是为这事不高兴。
“不喜欢她们?”
姜念只说:“我真不知您怎么想的。”
瞧她偏过头一副委屈样,谢谨闻使了些力道,将她的身子拖近几分,挨在自己怀里才道:“我是替你选过的,想来她们也不敢冒犯你。是觉得哪个不好?”
他能想到的也不过如此,以为哪个人惹她不悦,丝毫没往自己身上想。
姜念倒是不挣扎,只说:“她们个个都好,谁见了都会说这是一水好姑娘。”
男人又将她身子转过来,盯着她面庞问:“那你是为何?”
姜念道:“可在大人眼中,我是个好姑娘吗?您去问问她们,谁跟我似的,年纪小小往男人床上钻。”
听她提起这些旧事,谢谨闻倏然蹙眉。
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如往常那般,沉声唤了声:“姜念。”
是有个误会没说清的,当初这小丫头一心不跟他了,还指着他质问,往前几年心中如何轻贱她。
没想到,会在这时旧事重提。
“你究竟想说什么。”
往日乖顺的姑娘,今日似个炮仗似的,一下被这句话点着了。
“我想说什么?那我告诉您,那些姑娘个个有教养又出身好,我跟她们做不成朋友的。还是您存了旁的心思,让我看看她们,好叫我学来几分贵女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