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帮你打听好了,那日送猫儿回去,我特意问了韩夫人,她也盼着今日和你见面呢。”
“那还挺好的。”
她在京都也没几个朋友,下回真要走的时候,恐怕是没机会跟人道别的。
不如就趁这回,跟人说了此事。
谢谨闻进来时,姜念头上还缺最后一支钗,碧桃挑挑拣拣,还是先对人行礼。
“我来吧。”
男人一出声,姜念才在铜镜中望见他的身影。
继而肩头被人扶住,一条手臂穿至身前妆台,略一停顿,便选中一支黄翡细雕迎春的发簪。
韩钦赫送的。
姜念只管坐正不动,任凭他簪到自己发中。
“好了。”
不管看多少回,这发簪的成色都属上乘,尤其不是寻常碧色,乍一看不打眼,细瞧才知有多精细。
她最后瞧一眼铜镜里的人,衣裳繁琐,还要扶着谢谨闻的手臂才能起身。
“我们走。”
今日是打算带着碧桃入宫的,见谢谨闻把人扶好,她便跟在两人身后。
谁知姜念刚要踏过主屋门槛,什么东西从胸前滚落,又正好被她抬腿踢个正着,“叮”得一声坠地。
几人都跟着望出去,姜念则是低头看自己胸前。
璎珞链条底下空空荡荡,想必就是如意锁摔了出去。
“呀!”
碧桃急急忙忙跑过去看,那玉锁自然已摔得四分五裂,找都找不齐全。
谢谨闻见状道:“还早,回去换一条吧。”
“姑娘,我把方才那条找出来,咱直接换上。”
于是姜念又回到屋里。
可不知怎的,她心悸得厉害。
“碧桃,”今日上了薄妆,她揉眼睛都小心翼翼,“怎么我眼皮一直跳呢。”
碧桃正给她带上新的璎珞,“是不是昨夜没歇好?”
姜念扶住她小臂。
“怎么了姑娘?”
姜念说不上来,只是凭直觉道:“你今日不必陪我进宫,就在听水轩等吧。”
随后不顾人询问,她直接跟着谢谨闻走。
姜念到得不算早,好在是跟着谢谨闻,没人敢多说什么。
路上男人问她,是坐他身侧还是去侯夫人那儿,姜念自然选了后者。男女不分席,萧珩也在身边。
且这个位置一抬眼,她就看见对面坐着韩荀,他两个儿子尚在江南,身后只有一个孟春烟。
姜念冲人眨眨眼,那年轻的妇人也冲她颔首示意。
这时侯夫人转头问她:“你又打什么歪主意?”
“啊?”
姜念收回视线,反应一下才意识到,这说的是前几日,她假装被人掳走。
明知是她故意的,侯夫人不好提醒谢谨闻,也没来听水轩看她。
她看看身边萧珩,萧珩也同她一般,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不等人追问,殿内忽而响起内侍高呼:“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姜念随众人起身行礼,眉目低垂半晌,想悄悄看看那两人走到哪儿了,却正好对上一双眼睛。
舒太后的眼睛。
她本该目不斜视,却正好瞥向姜念,两人视线相撞。
今日出门的那阵心慌,在此刻继续放大。
宴上有许多人说话,要么是功臣,要么是恭维功臣,姜念心烦意乱,也没太仔细听。
唯独沈渡说话时,她抬了头。
官拜正二品尚书,他的官袍也成了赤色,同谢谨闻的相似,坐在一群上了年纪的官员当中,扎眼得不像话。
“你还好吗?”
是身边萧珩出声,姜念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忧。
终于熬到开宴,歌舞升起来,穿过舞姬云一般浮起的衣袖,姜念和孟春烟对上眼了。
她指一指殿门,对面人点头,她便跟侯夫人打过招呼,率先起身往外走。
“阿念!”
两人在大殿玉阶下碰头,姜念挽住来人手臂道:“可把我闷坏了,姐姐冷吗?陪我走走吧。”
孟春烟自然不会拒绝,甚至交代身后跟来的女使:“我就在这附近,你不必跟了。”
周边没人盯,她立刻露出些寻常女儿家情态,兴冲冲说道:“阿池给我来信了,说是年前能回来。”
倒也不是太意外,姜念接了句:“那韩钦赫也跟着回来?”
“那谢太傅就算位极人臣,也不能随手叫人至亲分离吧,阿赫这回也总能回来的。”
姜念原先想着,既然自己要逃去江南,到时寻个机会找他,再把那笔货款还他好了。
这要一回来,反倒又错开了。
“怎么,看你不是很高兴?”
姜念本就是来告别的,这会儿也没必要说谎,压低了声音对人道:“姐姐别声张,我就快走了。”
孟春烟起初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叫“走了”,仔细一忖才怔怔问:“你要去哪里?”
“就去江南一带,具体还没定。”
“那,那你跟阿赫的事……”这事的的冲击太大,孟春烟缓了好一阵,眼眶竟带了泪意,“我在京里没什么相熟的人,是盼着能和你做妯娌的。”
姜念四下张望,好在没什么人注意,抬手替人拭泪。
“姐姐这样好的人,往后多出门走动,自然有大把的夫人姑娘愿与你结交。”
孟春烟只是摇头,眼见前边有人,连忙收敛泪意。
姜念却是又见着熟人了,那一丈外三名内侍,打头那个不就是小皇帝身边的李全。
不过衣饰有所变化,他并不如当初在乾清宫那般神气,与姜念遥遥对望,却忽然移开视线,冲路遇的一名大臣逢迎作笑。
“秦大人,我是原先乾清宫的李全呀。”
似是跟人套近乎,他声音又特别大,那位大臣自己都是一惊,却又好像根本不认得他,尴尬地寒暄着。
李全拔高了声调问:“有坐马车来吗?”
不知人答了什么,他又笑道:“是是是,人人都坐车来。”
那位秦大人都要走了,李全在他身后道:“沙土漫天都是,您自己多藏头!”
“莫名其妙。”
男人行过自己身边,姜念听他这样说了一句。
的确莫名其妙,尤其最后那句,叮嘱人多“藏头”,怎么听怎么奇怪。
孟春烟并未留心此事,只有姜念眼前浮现李全的神色。
看他那模样,并非像是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