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何处?”他问。
大有一副若那地方不好,就不去了的冷淡。
姜念说:“就去白刃府上,正好我不认路。”
男子坐于桌边,几乎是背对屋门,闻言又转回头去。
先前就提过这桩事,白刃和碧桃有变故,他这两年并未察觉。
就像没察觉姜念的变化。
不,不能说变化。昨日一夜他又想通了,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在自己面前,才是假的。
他一直不出声,姜念只能迈进门,走到他身边问:“可以吗?”
话音刚落,男人长臂一揽,她又被人抱到了腿上。
“谢谨闻……”
“别说话。”
姜念也慢慢放松下来,后背靠着他臂弯,任他抵上颈窝,攫取自己身上的气息。
其实谢谨闻会留下,就已经出乎意料了。
他那么强的自尊,又居高位这么多年,分明忍不得旁人半分折辱。
想到这些,姜念还是环住他颈项,又安抚似的轻轻搭他肩头。
这么多年过去,打舒广战死以来,谢谨闻从未再感受过这种无力。
她明明,就在自己怀里。
却又实在抓不住。
过了好一阵,谢谨闻才重新抬头,姜念下意识去看他,他鼻间呼出的气息便喷洒在自己面颊上。
又不敢看他了。
往日黑沉平静的眼底,如今时刻燃着一团黢黑的火。
“去完白刃府上,你今夜宿在哪里?”
姜念听得出来,这可以说是明示了,“你在这儿休息不好,我陪你回听水轩吧。”
他一只手垂在少女腿边,指节有意无意摩挲着裙料,似乎是在斟酌。
最终还是说:“好。”
碧桃回家想了许多天,见姜念带着谢谨闻登门,神色略显慌张。
白刃不在府上,临时叫人传话喊了回来。
他尚摸不清状况,还当这两人这般得空,竟逛到了自己府上。
“姑娘是来看碧桃的吧,叫她陪您好好说会儿话。”
“你等等。”
白刃甫一抬头,却见这三人皆是神色凝重。
他不解抓一抓自己脑袋,“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又去看谢谨闻,谢谨闻只淡淡别开眼。
姜念只管拉着碧桃坐下。
“说说吧,想得怎么样了。”
一时又有三双眼睛,齐齐聚到她身上。
碧桃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吵得耳朵都隆隆作响。
她有一瞬对上白刃,她同床共枕一年的夫君。
她又想退缩了,毕竟从没和白刃说过这回事,都可以料想到,他一定不会接受。
“姑娘……”
可她抬起头,姜念的神色却堪称疏离。
“自己说。”
碧桃低下头,整个胸膛都轻轻起伏着,像是随时都会喘不上气。
白刃已经忧心上前,“怎么了……”
刚沾到她手背,便被她缩回去。
“碧桃?”
“我要和离。”
满堂寂静。
如她所料,白刃的确反应不过来。
他直起身,先就近看看姜念,又看看谢谨闻。
最后对着姜念道:“姑娘,碧桃是病了吗?”
“我没病!”她立刻仰头,“我是认真的,我要跟你和离。”
对上他惶惑的眼光,碧桃又妥协:“实在不行,你休了我也可以。”
白刃不知缓了多久,这才想明白两人今日的来意。
就是特意为此事来的。
“为什么?”
碧桃把那件事又说了一遍,他喝多了酒忘记取下佩刀,推搡间那把刀坠地。
“这算什么事啊?”他骤然扬了声调,“我分明解释过,那日是我喝多了;那把刀,的确是我不小心才会掉在地上的!”
碧桃只是摇头,不知是被他吓的还是如何,眼汪汪带了泪。
她面前的男子只得被迫冷静几分,又蹲在她身前,“你要觉得这事没过去,你跟我说就好了,为什么要……要说那种话呢?”
碧桃吸了吸鼻子,她像是找不到一点力气,眼泪掉个不停。
“好了好了,”白刃也看不得她一直哭,伸手要替她擦眼泪,“你心里委屈说出来就好,刚刚的话我就当……”
“不是的!”
碧桃抓了他的手,断断续续说着:“难道,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吗?我们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你每天会,会很想回家里来吗?”
“你不会的,你明明觉得,跟同僚一起喝酒都更开心,你回了家都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能跟你说什么。其实我……”
她下颌动了动,终于说出这几天想明白的事:“其实我当初嫁给你,我根本就没想明白。”
就因为女子都是要嫁人,要有个归宿的;她眼前有个白刃,就稀里糊涂嫁了。
成亲后的一年格外漫长,分明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却每一天都过得不开心。
就算从前提心吊胆被困在姜家后院,她都不曾这样难受过。
“那天晚上,”碧桃望着一侧出神,“那把刀,掉在我脚边,我才想明白了。”
“那是不小心的!”
白刃似陷入了一个怪圈,他甚至想要找一把刀佩在腰侧,叫她看看怎样刮一下刀柄,整把刀就会掉出来。
还是姜念看不下去上前,阻止了这场堪称滑稽的表演。
“姜姑娘,你帮我劝劝她,那把刀……”
“不怪那把刀。”
姜念平静地打断他,“其实,也不好怪你。”
碧桃与她相依为命,也一直活在她的羽翼之下,有什么事,她自己上,会把碧桃藏好。
因此,碧桃似乎也不清楚,在这男人入朝为官、男人做皇帝的世道,孤身去到一个男人身边,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日夜里男人的刀掉在面前,才叫她想清楚了。
姜念甚至觉得欣慰,旁人教不会的,总要自己学会。
谢谨闻一直都没出声。
他总觉得那句“其实也不好怪你”一语双关,既对白刃说,也对自己说。
既然这事已经说出口,就不能留碧桃继续住在这里,听水轩白刃也会过去,姜念就把人送到了自己暂居的府邸。
韩钦赫见人红着眼眶进来,便知道这趟回去,又要多带一个人了。
他最会哄姑娘家开心,姜念便放心把人托付给了他。
临行前,却又没头没脑问了件很久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