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逗她开心,韩钦赫也不想她真恼,再度捡过那只飞不起来的老鹰,塞到萧珩手里。
“我俩放给你看,行了吧?”
姜念其实是跑累了,才佯装生气不肯再放,闻言又来了兴致,在庭前台阶上坐好。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她方才胡乱扔下,风筝线打了结,韩钦赫只能先低头去解。
姜念百无聊赖之下东张西望,这才瞧见了门边的男人。
眼光一瞬相汇,他又静静垂下眼睫。
他似乎总是这样,独身立于人群外,旁人的热闹沾不着他分毫。
一见到她,姜念还是气,也不想再如从前那般,主动去把他拉进来。
气愤地想着,他性子就是不好,那么孤僻,合该他只配站在一边看。
韩钦赫还是有一手的,他与萧珩配合着,那纸鸢竟真就一点点扬起来,很快越过屋檐,不像一只面目可憎的老鹰,依稀成了温软可人的燕子。
姜念正托腮望着,线轴便递到手边。
“拿着。”
也不必她狼狈奔忙了,她只消握着线轴,身前人拽着一截线,替她把住松紧,助那纸鸢迎风。
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回放纸鸢。
望着那天上小小一点,那么远,却又实实在在连在自己手中,倒是挺新奇的。
可新奇过后她又忍不住想,谢谨闻应当也从来没放过。
他甚至已经过了,主动去拿纸鸢消遣的年纪。
想到这里,她倏然起身。
韩钦赫不解回头,“怎么了?”
“你拿一下。”
姜念递了线轴给他,提起裙裾奔向门边,比方才放纸鸢要更为卖力。
谢谨闻原本都想走了。
见她气喘吁吁定在身前,仍旧不发一词。
谁知她也不说话,就只牵过他的手,拽着人就往院里走。
院中两个男人见是他,面色都不怎么好。
可姜念不在意,她抓起谢谨闻的手,又从韩钦赫手里夺过线轴,径直塞入他手中。
“就像刚刚那样,你继续放。”
刚刚那是为哄姜念高兴,他做得开心,如今换上了谢谨闻,韩钦赫难免敷衍起来。
眼见天边纸鸢斜坠,她急得去扯人衣摆,“你好好放呀!”
真是败给她了。
韩钦赫斜她一眼,只能装作没看见背后两人,专心致志替人收线。
又高起来了,姜念会心一笑。
她目不斜视地对身边人说:“我小时候没放过纸鸢。”
“我想,叫你也试试。”
总是这样。
每当他想心狠一些,又会发觉她这样好,实在不想,甚至惧怕毁去这份好。
手中丝线一圈圈绕出去,谢谨闻盯了许久,都没仰头看过那个风筝。
只在某一瞬骤然溃不成军,木质线轴狠狠摔到地上。
骨碌碌滚过两圈,细白的丝线又绕成堆。
“欸——”韩钦赫本就不满,正要冲人发发脾气,他却转身就走。
萧珩也走到了两人身边。
谢谨闻大步迈出去,足足隔开几丈,才见他宽阔挺拔的身躯站定。
没回头,他说了声:“滚。”
上回听他说这个字,是咸祯三年,宣平侯府折春宴当晚。
那时就该结束的交集,硬生生拖到了三年后的今天。
“不是,这什么臭脾气?你还要……”
姜念按住韩钦赫的手臂。
“我们走吧。”
谢谨闻他,放手了。
并非碍于形势迫于无奈,是他主动地,放手了。
相比于和沈渡的“好聚好散”,她与谢谨闻当真闹得不痛快。
乃至姜念都没想收拾东西,当即收了纸鸢,就带着两个男人回去。
她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顾忌不上皇帝那边,她又要利用这个利用那个,一直到谢谨闻妥协。
现在他放手,虽有些突然,但好歹还算体面。
照当初崔红绣的说法,她们“留得了一线”。
解决了沈渡和谢谨闻,韩钦赫心口压着的两块大石松懈,终于又生出几分与人在苏州的安逸。
晚膳后推开她房门,屋里却是空的。
姜念正躺在屋顶,身下垫着萧珩贴心取来的氅衣,看一轮半弯不圆的月亮。
其实她也没那么惬意,想对人说点什么,又迟迟没法张口。
萧珩耳力极佳,察觉底下那点推门的动静,却故意和人说着些闲话,引得姜念继续分神。
直到她慢慢犯困,毫无防备地在自己身边合上眼皮,萧珩才缓缓探过去。
头一回主动地,吻上她的唇。
像是弥补当初那一夜,不曾亲近的遗憾。
姜念自然很快就醒了,骤然与他四目相接,有几分讶异,却到底没有阻止。
他便捧住人脑袋,指骨陷入她发间,辗转愈深。
天边那轮月亮恍惚起来,囫囵也是圆的了。
“要嫁给他吗?”
姜念又看清了,月亮还是月亮,半弯不圆。
萧珩显然早就猜到,问的时候,眼睫都不动一下。
他只是话少,心思向来通透,一直都是这样。
怀中少女不答话,他又说:“我原想着,反正你得一个个劝过来,我得叫你好好花点心思。”
“可是今天看过了,我不想和你闹成那样。”
急促的气息渐渐平复,姜念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倏然抬手,轻缓抚过他面上那道疤。
“那就别和我闹成那样。”
“有条件的。”
姜念点头,“你说。”
“回了苏州,不能和我断了来往。”
“自然,”姜念攀着他手臂坐起来,“我从前一直当你是我自家人,如今我家里的确没人了,又怎会再把你抛下。”
“只是……你往后不能再吻我了。”
月色惑人,她没看清人眼底那点隐秘的情绪。
萧珩轻轻“嗯”一声,算是暂且争得第一步。
抱着她飞下屋顶时,韩钦赫早跑过萧珩的屋子,见里头没人,又在姜念屋门口等着。
他总觉得萧珩在报复自己,当初自己抢先摸黑进人屋里。
至此,姜念的决心算是下定了。
她却没急着对人说,再过几日二月十三,就要到他生辰了,她正好再斟酌斟酌。
韩钦赫也在等她张口,眼见这些事都尘埃落定,他反倒临事而惧惴惴不安起来。
正想着要不要再主动一回,一大早却发觉她又到听水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