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花婆婆在为鬼童子止血,包扎伤口时,偷眼观察杨禹的招式,发现他使用的不是中原武林门派的功夫。
他的出招简单、快速、粗暴,往往出其不意,一招制敌;能一击即中,绝不拖泥带水。
他的武器是一柄刀,一柄奇怪的刀。
因为作为一个武林中人,有谁不梦想着拥有一把锋利的宝刀,一把寒光闪闪,充满着杀气,看一眼就让人心寒胆战的宝刀。
可是,小乞丐手上的刀看上去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刀身乌黑乌黑的,乍一眼,还以为是从灶台里拿出来的木碳棒,毫无杀气可言。
可就是这柄不显眼的刀,却接连挫败了她手下的三大高手。
当今武林上,能以一己之力挫败鬼童子、蓑烟客和玉罗刹的人不多,更何况杨禹还是一个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少年?
鬼花婆婆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
“杨少侠,好身手!如此看来,老身也不得不亲自领教一下少侠的高招。”鬼花婆婆凝望着杨禹手中的乌刀,缓声道。
此时,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并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对付这种人,如果不使用非常人的手段,恐怕就会为山止篑了。
“老婆婆,请手下留情!”杨禹微笑道。
鬼花婆婆也不多说话,她颤颤巍巍地举起龙头拐杖,慢腾腾地向杨禹的脑门砸去。
杨禹知道鬼花婆婆是这伙人的首领,肯定有其过人的本事,绝不能轻而视之。
他马上收住笑容,暗中蓄力,面色凝重地注视着鬼花婆婆的拐杖。
但让他感到迷惑的是,鬼花婆婆似乎是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他挥拐杖的动作,就像一个慈祥的婆婆在调教顽皮的孙子,慢得不能再慢,而且一点力道也没有。甚至拐杖的划过的轨迹,杨禹都瞧在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招式呢?面对着鬼花婆婆这般奇怪的举动,杨禹倒是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对付。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会不会武功,生怕自己轻轻地挥一挥乌刀,就会一不小心伤及她的性命。
“小伙子,你上当了。”就在杨禹还在举棋不定时,鬼花婆婆突然狞笑着说。
“杨兄弟,小心!”与此同时,龙四发现了端倪,惊叱道。
当龙四察觉杨禹有危险,提醒已来不及了。
鬼花婆婆的拐杖指向杨禹的脸部时,她猛地按了一下龙头,只见从拐杖的尾端喷射出一缕轻烟。
杨禹还在愕然间,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一股腐尸一样的恶臭。
他心知不妙,急忙屏住气息,但已经迟了,仓促之间还是吸入了少许。
那腐尸一般的恶臭,很快就随着气管入喉,沿着血液的流动而扩散开来。
鬼花婆婆见到杨禹脸色有变,虽然是一闪而过,稍纵即逝,但这微妙的变化还是骗不了她的眼睛。
“杨兄弟,你没什么事吧?”龙四看不清杨禹是否吸入毒烟,情急之下,喊道。
他的关切之情让杨禹心内澎湃。
杨禹朝他微笑摇摇头,示意他放心。
“小伙子,你知道中了我的什么毒吗?”婆婆洋洋得意地道。
毕竟,她对自己的用毒手段还是有信心的。
这么多年来,毒死在她手上的英雄豪杰,有名有姓的已不下百人。
而眼前这一个无名之辈,更不在话下了。
“什么毒?”杨禹脸带微笑,不以为然道。
“五毒蚀尸散。”
“五毒蚀尸散?”杨禹喃喃自语道。
他一脸茫茫然的表情,显然,他是不知道这个毒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毒药。
“凡是中了我鬼花婆婆的五毒蚀尸散,一柱香内会发作,全身开始发痒,肌肉痉挛,内劲渐渐消失;三个时辰之后,你会昏迷不醒,惨遭蚀尸之苦,痛不欲生;七天之后再无药可解,你的尸骨就会化为血水而亡。我老婆子下的毒,除了鬼谷那死老鬼之外,天下没人可解。”鬼花婆婆脸露得意忘形的神色,桀桀道。
她看到杨禹脸上流露出茫然不知的表情,心里气鼓鼓的。
因为五毒蚀尸散是鬼谷神医的独门绝技,曾经让天下多少英雄豪杰闻风丧胆,栗栗危惧。
而他脸上表现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这不是活脱脱对她的无端侮辱吗?
杨禹默默地听着,暗里却运功抵御着五毒蚀尸散的扩散。
五毒蚀尸散端的厉害,稍微吸入少许,便迅速融入血液之中,随着血液运行而快速攻心,奇痒难忍,剧痛无比。
但凡吸入量多一些,毒性倍增,杨禹恐怕难以忍受,毒发倒地了。
“我也很佩服你老人家,此情之下,竟然还会想到用这种诡计来算计我。”杨禹由衷地说。
虽然中了鬼花婆婆致命的毒,但杨禹没有怨恨她,却对其计谋和精湛的演技感到心悦诚服。
“小伙子,你的心肠就是太善良了。老婆子就是看准你,不会对一个老人家贸然出手。所以才敢冒险一试。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是中计。”鬼花婆婆自鸣得意地笑道。
鬼花婆婆感到错愕,杨禹并不怨恨她施毒,反而对她称赞一番。
“我想不到,自己一时心慈手软,才致阴沟里翻船。要是我心肠硬,婆婆你的诡计就不能得逞了。所以,对人仁慈,特别是对敌人,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杨禹叹息道。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为自己初出茅庐的江湖之路,就当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了。
“杨少侠,老婆子指条活路你走。”鬼花婆婆沉默一会,道。
“在下洗耳恭听!”
“看你跟我老婆子挺有缘份,只要你加入我们一伙。老婆子我给你解药,马上解五花蚀尸散之毒。你意下如何?”
鬼花婆婆这时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慈祥,两眼充满着期待。
自古英雄出少年。鬼花婆婆见到杨禹刀法精妙,武艺高强,不由得怜起惜才之心。
“唉。我习惯了野云闲鹤的生活,最不喜欢槛花笼鹤的日子。况且我说也过人总归一死,死又有何足惧呢?你老人家就别枉费心机了。”杨禹听出了鬼花婆婆的弦外之音,断然拒绝了。
“既然少侠不领情,那敬酒不吃,就吃罚酒,你别怪老婆子不再手下留情了。”鬼花婆婆听罢,顿时气得朝天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道。
她为杨禹的不近人情,心生嫌隙,立马动了杀意。
人性是自私的。既然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将它毁灭,让别人同样也得不到。
鬼花婆婆既然杀心已起,就不会再高抬贵手。
“老婆子,别啰嗦那么多废话。让我宰了他!”一旁的屠夫已等不及,恶狠狠道。
未待鬼花婆婆示意,他已挥舞着削骨尖刀,向杨禹飞身扑了过去。
别看他肥胖得像一粒松垮了的肉团,但他的身法奇快。
话未落地,他已跨过三丈远,劈、抹、撩、刺,连绵不绝地向杨禹抢攻了几招,一刀比一刀快,快得让杨禹有些眼花缭乱,一时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屠夫像是一头嗜杀成性的恶狼,眼里只有猎物,招招夺命。
“姓杨的,去死吧!今天,看我一刀一刀地把你削肉剔骨……”屠夫越嚷,越兴奋;越兴奋,嚷得越大声。
他就像一个突然失去了理智的疯汉,手中的刀不停地上下翻飞,疯狂地攻击。
杨禹仿佛是他刀下案板上的一头猪,如同庖丁解牛,出刀之快,认位之准确,手法之熟练,令人赞叹不已。
奇怪的是,在他暴风疾雨式的连番抢攻下,杨禹每次闪避得极其狼狈,形势看似岌岌可危,但他的刀尖始终都触碰不到杨禹的衣衫,那怕是一丝半缕。
“小子,拿命来。”屠夫暴起,手中的尖刀疾如雷电地刺向杨禹的心脏。
这一刀,他算计得天衣无缝,出手的速度如流星坠落,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杨禹必定是身亡命殒于刀下。
但奇迹有时候真的会发生,并且会超乎人的想象。
一直像是喝醉了酒酩酊大醉的杨禹,这次他的脚步不再东歪西倒了。而是一个箭步,迎着屠夫的刀尖一头撞了上去。
“咔嚓”,屠夫很清晰地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乌刀直挺挺地插进了他的喉咙,鲜血从伤口中泉涌而出。
“你……”屠夫鼓着恐惧的眼眸子,凶神恶煞的脸上布满着不可思议。
是的,他还未知发生什么回事,杨禹的乌刀已刺穿了他密不透风的刀影,直挺挺地插进了他的喉咙。
他至死都不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快的刀,如此神奇的刀法。
杨禹抽出乌刀时,屠夫真的变成了一团肉丸,软绵绵地瘫痪在地上。
“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杨禹轻叹道。
“你没有中毒?”鬼花婆婆瞪大眼睛,惊讶道。
她目睹着屠夫倒在杨禹的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鬼花婆婆用毒的手段独步江湖,现在竟被杨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破解了,这叫她的颜面何存?鬼花婆婆的名声恐怕在江湖上将毁于一旦。
“你就认为我中了你的中毒!”杨禹脸上满是讥讽,反问道。
鬼花婆婆将信将疑,仔细地观察杨禹的脸,她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她想要的答案。
可惜的是,半晌过后,杨禹的脸依然平静如故。
杨禹强忍着身体内千万只蚂蚁啃噬肌肉的剧痛,他知道他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丝痛苦。
因为哪怕是稍纵即逝的一丝痛楚,都逃不过鬼花婆婆锐利的眼光。
这需要强大的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他这种强大的意志力不是天生俱有的,而是在天山上恶劣的环境下磨炼出来的。
他记得有一次,犯了一个小过错,让师父赶到屋外罚站。
那天气温突然下降,天地间雪虐风饕。衣着单薄的他,被冻得他浑身直哆嗦。
其时,师傅心软,叫他进屋取暖。
他倔犟地拒绝了师傅的好意,硬生生地在冰天雪地里挺直着腰干站了一夜。
第二天日出时,师傅发现他已冻成了一座冰雕。
那一次,他病倒在床榻上,忍受着冰与火的折磨,一会儿掉落冰窖,一会儿又被火烤,这样交替着折磨着他。
整整一个月,他咬紧牙关,不哼一声地挺了过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鬼花婆婆下毒的本事是天下无双。绝对不可能失手的……”鬼花婆婆脸上满是失望,喃喃自语道。
她清楚地知道,中了五花蚀尸散的人,越是运功,毒性随血液运行得越快,毒发得越厉害。
杨禹不可能如此平静,没有半丝中毒的迹象。
“我不相信!”鬼花婆婆咬咬牙道。
半晌,鬼花婆婆决定冒险一击,她抡起拐杖,挟着隐隐的风声,像旋风一样向杨禹攻过去。
杨禹挥刀一格,刀柄如闪电一般撞向鬼花婆婆的前胸。
“哇!”的一声,鬼花婆婆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落日余晖,那红彤彤的霞光,照在杨禹坚毅的脸庞上,就像一座千年冰峰,神圣不可侵犯。
“扯呼!”
鬼花婆婆用怨毒的目光瞟了杨禹一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下,鬼花婆婆不再怀疑了,她知道,有杨禹在,她们注定会失败告终。
于是,她们选择仓皇而逃。
鬼花婆婆逃得很快,逃得很狼狈;鬼童子甚至连他的断手也顾不得收拾。
夕照如火。
红的天,红的云霞,红的大地。
落马坡到处是红,充斥着血腥的红,红得令人呕吐。
待鬼花婆婆一行人远去后,杨禹“哗”的吐出了强压在心头的血,慢慢地倒下了。
“杨兄弟!”龙四强忍着剧痛,一把把杨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着。
“龙大哥,我……我……不能……再跟你喝……喝酒了。”杨禹断断续续地说。
他刚才强行运功,加快了血液里毒性运行的速度,体内开始有无数的蚂蚁在撕咬着他。
“好!杨兄弟,等你好了!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喝酒。”龙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饱含着热泪说。
一阵无比的剧痛袭来,杨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华如嫣!”杨禹心底呼唤道。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依稀中看到远方,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在霞光中朝他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