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纸糊窗外的春风不再温和,似是有冤魂在其中叫嚣,不懈的敲打着门窗。
屋内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中一双是那对男女小童的,一具是那老人的。
凶器菜刀被胡乱丢在一旁,刀身满是血液。
王庆蜷缩在那黝黑的土炕上,面色惨白的看着那几具尸体,出了神。
他终究是杀害了这三个无辜的人,不知为何,良心竟然隐隐作痛。
王庆不知现在是何时,床边的窗口有一截白蜡,忽闪着散发微弱的光。
在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截蜡烛犹如漂泊在波浪汹涌中的行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海浪打翻。
王庆睡不着了,他刚刚又做了噩梦。
他刚刚梦到自己的爹娘和哥哥,面色惨白的站在屋子门口,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要他跟他们一起走。
王庆在梦中拼死不从,一味的重复:
“我要是跟你们走了,谁给你们报仇?”
而听到这些话的爹娘和哥哥却出声发笑,那笑声似鸮似狼,似嚎似鸣,充斥着无尽的哀痛与愤恨,还有对王庆的不屑。
那恐怖的笑容让他终身难忘,现在想起来依旧惊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随后梦中的鬼影渐远,飘飘然远去。
王庆看着亲人远去,却再也忍不住哭嚎了起来。
他醒来才发觉,泪水沾湿了衣襟,面容被泪水浸花像个狸猫。
他鬼使神差的掏出怀中的《葵花宝典》。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王庆好歹也算半个读书人,借着蜡烛,读着书上的文字毫不费力。
“我如今读的书,想不到要用到这上面,天意啊,天意。”
只见他旋即凄迷一笑,道不尽心中的无奈与凄凉。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眉宇之间的迷惘变成了果敢,径直拾起那把菜刀。
放在蜡烛微光上面烘烤了一番,王庆端详着自己的下体。
“爹,娘,恕孩儿不孝。”
举刀的手微微颤抖。
只见王庆嘴里叼起一根木棍,仰着头瞪大眼睛,右手的菜刀高高举起。
深呼吸两刻后,王庆面色一狠,喉咙里发出嘶吼,径直引刀砍下。
刹那间,王庆的下体浸出一抹殷红,随即那血疯狂蔓延,染红了整个土炕。
菜刀哐啷一声跌落在地。
王庆像个野兽般,喉管不停地嘶吼,整个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指甲扣进了抗土中。
他颤抖着手拿起刚刚准备好的稍干净的布条止住血。
剧痛使他满头大汗,满眼的血腥与殷红,捂着下体在炕上止不住的打滚。
“我今日若大难不死,日后使天下人十倍,百倍偿还于我!”
窗外的风呼啸的更加欢乐,夹杂着痛苦的哀嚎与嘶吼,像是受尽冤屈的恶鬼。
……
待王庆再次睁开眼睛,此时已经不是刚刚他杀人劫货的茅草屋,那三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场景。
他回到了那个久违的熟悉的家中,破旧的房屋木门,满目疮痍的纸窗。
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王庆看着外面的刺眼阳光,不禁恍惚自语:
“这怎的……如此真实?”
“什么真实?庆儿,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
一个妇人忽然出现,亲切和蔼地拍了拍王庆的脑门。
感受到头顶上手掌的温度,王庆看着眼前的妇人,不禁眼眶湿润了,声音颤抖苦涩,仿佛包含了无尽的酸楚与无奈,在这一刻都化为一句话:
“娘,我真的好想你啊。”
妇人笑得很和蔼,道:“傻小子,又发什么疯,娘不是一直都在这儿吗?”
“我没疯啊娘,就是想你了啊。”
王庆揉了揉眼睛,心中极为宽慰,又问道:
“对了,俺爹呢?”
“傻小子,你今日是怎么了?
你爹带着你哥进县城买大婚用到的东西去了啊,后日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怎么这都不记得了?”
王庆一脸懵,只觉得脑袋跟浆糊一样,听到老娘的疑惑也只能糊弄过去:
“哦哦,这样啊,我睡了一觉刚起来头脑有些晕。”
妇人笑了笑,示意王庆躺下,道:
“那约莫是昨夜没有睡好,应该是太高兴了吧,那再睡会儿吧。”
王庆本想拒绝,此时身体却不受使唤,竟然自己躺下去了,看着老娘笑吟吟的面容,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一股脑地失去知觉。
……
“啪啪啪啪啪啪啪……”
“锵锵锵锵……”
一股鞭炮声夹杂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将王庆从睡梦中吵醒。
他猛地从炕上惊坐而起,发现身上又换成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裳,比平时可体面多了。
房间里也不再是破旧的家具和昏暗漆黑的木门,反而是古色古香的全新家具,琳琅满目的书画收藏,袅袅升起的檀香,一看就知是个大户人家。
向外看去,那个破旧不堪的小茅草院落早就不见了,入眼便是飞檐斗拱,良池美竹,精良细琢的小亭,青砖灰瓦的厚重墙壁,张灯结彩,还有众多笑容满面的仆役与丫鬟行色匆匆。
这俨然是一处豪强大户的府邸。
还不等他来得及疑惑,正大门两个威严的石狮之间,只见外面一队队喜庆的婚庆队伍已然到达。
那王喜骑着高头大马,周围一大群仆人簇拥着,他一身红色华丽的新郎官儿服,好不英朗飒爽,洋溢着满脸的幸福笑容。
身后则跟着一抬八人抬起的红色大轿子,看不清新娘子的面貌。
在后面就是浩浩荡荡的婚庆队伍,敲锣的,打鼓的,应有尽有,两侧的人不停地放着鞭炮,好不热闹。
“二少爷,您该起床了,今日是大少爷的婚庆之日。”
一个丫鬟在门外细声提醒道。
自己竟然成少爷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疑虑万千,装模作样应付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王庆怕待在屋子里面引起麻烦,将心底的疑虑埋藏,脸上挂着笑容走出去加入送亲队伍。
王喜骑着马满脸笑容,向刚出来的王庆点头示意。
到了大堂,一伙仆役伺候着王喜下了马,几个丫鬟扶着新娘子下轿。
入了正堂,王老实夫妇也是华服丽冠,早已等候这一对新人良久,脸上的笑容更是合不拢嘴。
一旁的郎倌儿扯着嗓子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
就在这一对新人欢笑着向二老磕头之时,那新娘的红盖头不知怎的滑落在地。
很难描述清楚那是怎样一张脸。
王庆就在正堂的北边,离得新娘最近,恶臭袭来以及视觉上的刺激让他胃里疯狂翻滚。
这新娘竟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而且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一具活尸。
而周围的人并没有发现新娘的异样,照样欢呼雀跃,王喜盯着活尸含情脉脉,满脸的喜悦。
这诡异的一幕让王庆头皮发麻,后背冷汗直冒,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活尸脸上不断爬动的蛆虫。
这发生的一切好似一瞬。
活尸捡起红盖头盖在了头上,一切都像一场正常的婚礼般发展着,只有王庆一人陷入深深的谜团之中。
尽管他心中有惊涛骇浪,万万不能表现出来,这一切太过于诡异,太过于匪夷所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睡了一觉就直接过渡到了大哥的婚庆之日?”
“为什么自己所熟悉的家突然变成了一座豪宅,这些丫鬟下人都是哪儿来的?”
最诡异的是,为什么新娘是一具尸体?
王庆也只能按耐下自己的困惑,在酒桌上入了座。
此处酒席规模盛大,单眼望去光是酒桌就有近百张,伺候的下人和丫鬟更是不少。
酒桌上的亲友宾客也都是华贵衣冠,油光满面,都在热闹地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那一对新人已经三拜完毕,活尸新娘已入洞房等候,而新郎王喜在一桌桌地敬酒。
王庆对于这种生活从未敢想象过,这种生活他做梦都不敢想。
桌上的酒菜丰盛异常,他见都未见过,更叫不上名字,但是对于桌上的酒菜他并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敢动。
怎么样才能破局呢?
王庆思索半天,仍没有头绪。
想着想着,酒客宾友竟然都酒足饭饱准备打道回府了。
……
夜逐渐深了,偌大的深宅之中回荡着鸮的哀鸣,圆月散出清冷的光,令人心寒。
一道黑影推开房门,四下张望一番,如鬼魅一般没有被下人发现,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王喜的婚房之中。
清冷的月光照亮房内,白红相间的颜色更为诡异。
黑影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一对新人,寒光乍现,一把利刃凭空出现在手中。
杀!
黑影鬼魅般瞬移过去一通乱杀,床上的二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捅成了蜂窝。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黑影满是血迹的脸上,借月色一看,此人居然是王庆!
他此刻面目狰狞,平静地收回手中利刃,眼神古井无波,床上的腐烂尸臭传来令人作呕。
一缕火苗于黑暗中出现,不多时便将房间内的鲜红饰品,珍贵的古玩玉帛吞噬一空。
火焰的红光渲染了整个天际。
待王庆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时,整个华贵府邸已经乱做一锅粥。
“失火啦!”
“失火啦!快去接水!”
“大少爷还在里面!”
“……快去救人啊!”
下人丫鬟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去打水灭火,不过廖廖十几桶水对这种大火杯水车薪。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王庆的房子,深宅里的奇石凉亭,香花异树都陷入火海,片刻之间化为飞灰。
王老实夫妇两个也狼狈地跑了出来,脸上都是飞灰走屑。
就在二人站在院落里惊魂未定之时,一道黑影闪出,二老借月光认出了他不禁大喜。
“庆儿,你没事太好了!”
王庆沉默不语,等二人高兴地扑过来之时,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转瞬便被阴毒残忍所代替。
你们都已经死了,都被白家的人通通害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要阻挡我!我要复仇!
王庆双眼含泪,面容扭曲。
寒光于王庆手中乍现,二老人头颅落地,死前仍是高兴的面容,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死于王庆刀下。
渐渐地,火势愈演愈烈,深宅中所有的活物都被红光吞噬一空。
大火噼里啪啦地作响,待眼前的一切都化作飞灰,王庆也终于回来了。
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仍然未变,深宅中的一切都化作了云烟。
端坐在土炕上面的王庆睁开双眸,古井无波。
“唯断家思凡想,果真是将其屠戮一空。”
“心外无物,心内皆空,万事万物,皆为刍狗也,戮之奈何?”
“挡我权财者,皆戮之。阻我修心者,皆戮之。昔日辱我者,吾必杀之!”
王庆成功打破心魔杂念,接下来便可以直接练习《葵花宝典》的初层之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