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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中,楚昊见到了叶新荣。

看着他手中提着的食盒,叶新荣平静的笑了笑,“多谢楚大人,来为叶某送行。”

楚昊神色很复杂,原本一肚子的话,在见到叶新荣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叶新荣主动在草堆上摆好了酒菜,倒了两碗酒,其中一碗递到楚昊眼前,“叶某敬楚大人。”

楚昊嘴角动了动,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呵呵,原本来京之前,叶某的确还有侥幸心理,直到进宫见了陛下之后,叶某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同时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叶某也曾十年寒窗,一心想着忠君报国。”

“可真当了官之后,尤其是在县令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年,心里原有的锐气,早就被磨光了。”

“为了一个刺史的位置,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像哈巴狗一样做着谢家的家奴,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可算是罪有应得,一点也不冤。”

“唯一让叶某感到的愧疚的,就是连累了家人跟着一起枉死……”

说到这里,叶新荣从怀里翻出一块破布,上面隐隐透出血渍,双手郑重奉上,“这是叶某留给两个犬子的一些话,恳请楚大人念在一场同僚的份上,代为照顾一二,叶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楚昊接过血书,心中不忍,点头应下,“若不是本官去了常州办案,叶大人一家也不会遭此劫难……”

事到如今,楚昊真的有些后悔了。

常州一行,不但没把谢家怎么样,反而让叶新荣背了黑锅,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执着,叶新荣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叶新荣摇头笑道,“大人这么想就错了。”

“海安县令暴毙,海倭冒名顶替入京,还刺杀了朝廷官员,甚至有人为掩盖这些罪行,不惜连番造下灭口惨案,如果不严加审查,朝廷尊严何在?”

“只不过,要查到什么程度,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人以为陛下猜不到那些案子和谢家有什么牵扯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多年来陈留谢家一直把常州当成自家后花园,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甚至横行常州的海倭一直和谢家合作走私一事,陛下也早有察觉,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罢了。”

“之前连番大案都和常州牵扯不清,陛下派大人为钦差查案,不过就是做了姿态敲打一下谢家而已。”

“只是没想到,大人到了常州会如此雷厉风行,又恰巧碰上谢远材那个二世祖惹出连番事端,最终这才逼得谢家主不得不把叶某推出来当个替死鬼,算给朝廷一个交代。”

“如此一来,谢家顺利摆脱嫌疑,而朝廷也保留了颜面,可谓皆大欢喜。”

楚昊渐渐回过味儿来,苦笑道,“也就是说,本官不过是枚棋子而已……”

常州一行,他所有的动作结果,最终成为世家门阀和大夏朝廷之间的一场博奕,是双方最终妥协的产物。

而他楚昊本人,则成为双方博奕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人。

叶新荣又喝了一碗酒,擦擦嘴,“一枚棋子?不,应该说,大人是陛下手中一柄剑,一把利刃才对。”

“多年来,谢家把常州经营的铁桶一般,朝廷政令根本施行不到那里。”

“可大人到了常州后,却挥舞着尚方宝剑横冲直撞一顿劈砍,把常州原有的格局彻底打乱。”

“谢家多年来一直和海倭合作走私,结果大人到了不久,海倭就和谢家翻了脸,甚至把谢家宗祠连同族谱和祖先牌位都烧毁了。”

“这件事对谢家影响非常严重,毕竟,对于一个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门阀来说,宗祠就是他们的根基!”

“哪怕谢家可以重建宗祠,重修族谱,也无法弥补在世家门阀间颜面尽失的后果。”

“更重要的是,谢家和海倭因此势如水火,最终海倭全部被清剿,结束了双方合作走私的生意,这才是陛下最想看到的。”

“说句心里话,叶某还真是羡慕楚大人能够成为陛下手中利剑,不但落得忠臣美名,还能得到陛下护佑,可惜,叶某行差踏错,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实在是罪有应得。”

“当然,表面上看,谢家这次吃了个大亏,和海倭彻底翻了脸,但实际上,除了宗祠被毁丢了脸之外,谢家根本没受任何损失。”

“剿灭了海倭,谢家从此独自揽下通过海路走私到北燕的商业利益,而常州继任刺史,也必定还会由谢家提出的人选接任,常州,还会是以前的常州。”

“唯一不同的,就是叶某这个可怜虫成了谢家弃子罢了……”

楚昊静静的听着,忍不住悲中从来!

为背锅的叶新荣,为皇命不出京的弘业帝,也为皇帝手中剑的他……

兜来转去,忙活了两个多月,常州还是常州,谢家和弘业帝双方却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而他呢?

就连贵为一国之君的弘业帝,都不得不和谢家通过博弈来达成某种妥协,可他却妄想着通过一己之力打击谢家,何其不自量力!

回想起皇宫里,弘业帝跟他说过的那番话,既有对谢家的无奈和忌惮,又有因谢家宗祠被毁的幸灾乐祸,一代君王面对那些世家门阀尚且如此矛盾,他这个愣头青竟然还想着要替叶新荣主持公平正义,简直可笑至极!

什么是公平正义?

那不过就是上位者治理底层百姓的一个幻觉罢了!

就好象叶新荣,堂堂一州刺史,看似地位显赫,可一旦谢家要抛弃他,只需随便安个贪赃枉法的罪名即可,不但没资格反抗辩驳,整个常州百姓反而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正义”审判而欢呼雀跃,仿佛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解脱与救赎。

还有弘业帝,他难道不知道叶新荣是冤枉的吗?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在皇权与权贵的博弈中,个人的清白与生死,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筹码。

权力游戏里,公平正义,不过是帝王手中随意挥洒的墨汁,绘出一幅幅看似光鲜实则残酷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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