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毫不犹豫地选择在自己的府邸中进行选官任命,完全不顾及常规的程序和地点。
为了确保这个计划顺利实施,杨国忠命令晋岳来到他府中办公。
杨国忠还特意让人通知所有与裴徽一党毫无瓜葛且仍处于补阙状态的官员,要求他们全部来到自己府邸门前。
按照他的规定,补阙以下的官员必须在他的府邸外面,在刺骨的寒风中跪候整整三炷香的时间,才能有机会递补名册。
随后,他安排人手在自家大门口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让这些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府邸,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选拔。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格外恶劣。
二月份的长安,天气依然寒冷,甚至还飘起了雪花。
这些补阙的官员们只能在户外忍受着严寒的侵袭,瑟瑟发抖。
但对于杨国忠看来,这正是考验他们忠诚度的好机会。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对他表忠心的第一步体现。
杨国忠认为,任何想要投靠他门下的人,如果连这点小小的苦楚都无法忍受,那么就说明他们对自己并非真心诚意。
只有那些能够经受住这种考验的人,才值得他给予信任和重用。
此外,那些注重气节、有骨气的官员们自然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他们宁可不被选中,也决不愿意在这个环节中遭受如此羞辱。
于是,许多有才华、有品德的官员就这样被淘汰掉了。
此时的长安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越下越大,仿佛没有尽头。
朱雀大街两旁的槐树,像是被银装素裹的巨人,每一根枝条都挂满了冰凌,在寒风中发出清脆而细碎的碰撞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寒冷与寂寥。
杨国忠府邸前的青石台阶上,早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光滑而寒冷。
十余名家丁抱着用黄绸缎包裹着的炭盆,在台阶上来回走动,试图用这点微弱的温暖驱散严寒。
然而,这些家丁们却故意绕过那些等待候选官的士子们,似乎完全无视他们在风雪中的瑟瑟发抖。
“这哪里是选官?分明是驯狗!”人群中,一个七品补阙官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跺着脚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颤抖,显然是被冻得够呛。
他一边喊着,一边将已经冻僵的手指凑到嘴边,呵出一口热气,试图让手指恢复一些知觉。
这位七品补阙官身穿青缎官袍,上面已经堆积了半寸厚的积雪,领口处镶着的银鼠毛也早已被寒霜覆盖,失去了原本的光泽。他的话语如同这寒冷的天气一样,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旁边与他关系不错的同伴紧张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道:“慎言!你不想当官了吗?”
而与他没有什么交情之人,赶紧与他拉开距离,担心受其牵连。
……
……
在右相府那九曲回廊的幽深之处,杨国忠正悠然自得地斜倚在波斯商人进贡的驼绒软榻上。
他的目光穿过那精美的琉璃窗棂,悠然地凝视着前院的景象。
此时此刻,有两个身着轻纱的胡姬正乖巧地跪在织金地毯上,小心翼翼地用南海珍珠粉为他敷脸。
那珍珠粉细腻如丝,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能让他的肌肤变得如羊脂玉般柔滑。
然而,就在这宁静的时刻,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从前院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杨国忠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晋岳到何处了?”
管家赶忙躬身回答道:“回禀相爷,晋侍郎的车驾刚过永兴坊。”
他的身体几乎弯成了九十度,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地上的金砖,显示出对杨国忠的极度敬畏。
接着,管家又补充道:“倒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们,寅时三刻就来候着了。”
杨国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似乎对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们如此早来等候并不感到意外。
随后,杨国忠不紧不慢地从衣袖中掏出那鎏金错银的鼻烟壶,轻轻打开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苏合香。
那辛辣的气息如同一股清泉,瞬间冲入他的肺腑,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待那股辛辣的感觉稍稍消退,杨国忠缓缓说道:“把本相之前亲自写的名单备好,等晋岳来了交给他。”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时,杨国忠府上可谓是热闹非凡。
四十多名美妾们身着华服,妆容精致,她们带领着数百名美婢,如众星捧月般登上了府中的阁楼。
阁楼足有四层,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府邸和外面的街道。
美妾们一边欣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边远远地眺望外面的世界,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的表演。
她们的欢声笑语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与外面的雪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那些被冻得鼻子通红、瑟瑟发抖的官员们,则成了她们嘲笑的对象。
美妾们看到这些官员的狼狈模样,便毫不客气地指指点点,肆意嘲笑,让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添了几分寒意。
“快看那个!”着鹅黄襦裙的侍妾突然指着院中某个年轻官员,兴奋地喊道,“像不像街市上耍猴戏的?”众女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个官员。
只见那人官帽歪斜,正弯腰去捡被风吹落的告身文书,露出半截冻得发紫的脖颈,那模样确实有些滑稽可笑。
众女见状,顿时笑作一团,有的甚至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就在这一片嬉闹的气氛中,杨国忠的心腹吏部侍郎晋岳,满脸激动地走进了杨国忠府上。
杨国忠已经答应他,如果这件事情能够顺利办妥,那么他将会全力支持晋岳,帮助他彻底取代王维,登上吏部尚书的宝座。
晋岳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的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看起来颇有几分官相。
在杨国忠的心腹之中,晋岳算得上是一个既有能力又能办事的人。
当晋岳来到杨国忠的府邸时,府中的美妾美婢们都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
其中一个美妾笑嘻嘻地问道:“那个人是谁呀?怎么不用排队,就可以直接往府门走去呢?”
另一个美妾也嬉笑着回答道:“那个人啊,他可是吏部侍郎晋岳呢!他可是老爷的一条好狗哦!我和身边的这十位美婢,都是这只好狗孝敬给老爷的呢!”
“哦,原来是吏部的官员啊!那他肯定是来帮老爷选官的啦!”
“哈哈,怪不得他可以直接进府呢!”
这些美妾们的言语十分放肆,毫无顾忌。
有些话传到了晋岳的耳朵里,让他心中不禁有些羞恼。
然而,他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话一样,继续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右相府的大门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前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缓缓地被打开了。
晋岳身穿一袭皂色长袍,脚蹬黑色皂靴,刚刚跨过前院的门槛,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掉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正好与阁楼雕栏间探出头来的数张芙蓉面相撞。
那些女子们看到他抬头看过来,不但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纷纷将手中的丝帕朝着他扔了下来。
只见一方绣着精美合欢花图案的绢帕,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飘飘荡荡地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晋岳的乌纱帽上。
“晋侍郎好艳福啊!”站在廊下的吏部员外郎朱志坤见状,连忙快步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地想要替晋岳拂去那方丝帕。
然而,晋岳却不慌不忙地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小心翼翼地将丝帕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将其收入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既然这是相爷的恩赐,自然应当倍加珍惜。”晋岳面不改色地说道,仿佛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说罢,他顺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绯红色的官袍,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议事厅走去。
进入议事厅后,晋岳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稳稳地坐了下来。
厅内的鎏金铜雀灯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一片金碧辉煌。
晋岳刚刚在那张紫檀木制作的案几前坐定,便转头对身旁的一名身着绿色长袍的官员吩咐道:“好了,朱志坤,你去让外面排队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进来吧!”
绿袍官员朱志坤听到吩咐后,连忙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然后迈着大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此时,门外站满了前来排队的官员们,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被召见。
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最终谁能先进去,谁会被安排在后面,完全取决于朱志坤的一念之间。
朱志坤心里很清楚,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人为了能够早点进去而贿赂他、给他一些好处。
想到这里,朱志坤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只要稍微动点心思,今天一天下来,他就能轻松拿到相当于一个月俸禄的贿赂。
没过多久,朱志坤便领着一名绿袍官员走了进来。
只见那名官员鼻尖通红,显然是在外面等得太久,被寒风吹得有些受不住了。
而且,他的官服下摆还在不停地滴水,显然是刚才不小心被溅湿了。
尽管如此,这名官员还是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身子,给晋侍郎行了一个标准而端正的揖礼,并自我介绍道:“下官刘付宝,拜见晋侍郎。”
刘付宝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他原本是排在队伍中间的位置。
但由于他和朱志坤相识,刚才在朱志坤出来时,他反应迅速,立刻抢上前去,悄悄地塞给朱志坤一个钱袋。
正因为如此,朱志坤才会对他格外关照,将他第一个放了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晋岳面无表情地看了刘付宝一眼,声音平淡地问道。
刘付宝显然没有料到晋岳会如此冷漠,他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连忙躬身说道:“下官刘付宝,拜见晋侍郎。下官一直对兵部工作心怀向往,此次前来,便是希望能够进入兵部任职,担任兵部员外郎一职。”
晋岳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以为你是谁?想去兵部就去兵部啊!”
就在这时,杨国忠府上的管家突然从侧门快步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晋岳身边,俯身在晋岳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晋侍郎,这个刘付宝前几日已经拜在右相门下。”
“右相的意思是让他去兵部,先担任个员外郎,等他表现出色,且进一步对右相表达忠心之后,再予以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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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