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水的两岸此刻正被震耳欲聋的炮声和接连不断的铳声所笼罩着,一颗颗炮弹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焰,铳弹羽箭则像密集的雨点一样在空中穿梭交织,形成一幅令人胆寒的画面。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炮弹铳弹和羽箭你来我往的在空中飞个不停,却似乎心有灵犀一般,都默契的避开了双方阵地上的目标,有的炮弹直接砸在了附近的田地里,将肥沃的土地炸出一个个大坑,泥土四溅;有的则落在了滩涂上,激起一片水花和淤泥;还有一些甚至击中了壕墙边,把土墙砸得坑坑洼洼、摇摇欲倒。
江面上布满了小船和木筏,炮弹不时在附近砸出一串串冲天的水柱,但却没有砸毁掀翻任何一艘看似脆弱无比的简陋竹筏或小木船,几乎是放任红营的战士渡过江面、填平壕沟、炸毁土墙,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来回,把西岸的物资人员、火炮骡驴送了过来。
双方这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好一阵子,但尽管战场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无论是清军还是红营,却始终没有一人伤亡,甚至连稍有价值的目标都保存完好,唯一比较重大的损失,就只有红营的炮手误发了一发炮弹,惹得对面的清兵大喊大骂:“干你娘!射准点!砸了咱们的饭堂,以后到哪吃饭?”
对面的绿营兵最终还是决定放红营的部队过江,倒不是他们突然又讲道理了,只是从另一处地点过江一支部队得知这边的消息,又折了回来,从后面将清军的据点包围,真打起来,据点里清兵没了河水壕墙的屏护,只靠一座石堡和寨墙,显然并没有什么信心能在这到处闹红、各地烽火的时候坚持到援军的抵达。
那些绿营兵当兵就是为了吃口皇粮,可没有为大清赴死的决心,若是工事坚固、隔着远远的放铳放炮,能把红营拦在江边,又有援军能够及时支援,他们倒是能坚持守着据点作战,可如今要被前后夹攻,红营又不是非要他们的性命不可,只是让他们让路而已。
让了路,上头就算察觉了,刀子砍下来最多也是砍了千总大人一个,又不可能把他们这个千总的兵统统砍了,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去拼命呢?
就算是军官,多多少少也在红营的生死簿上攒下了几个红点,为了一点皇粮把自己性命搭进去,怎么盘算怎么不值得,于是对岸的清军便派了个人过来商议,双方假打一场,日后也好交差。
红营自然是装作攻破了清军防线的模样,炸断几道土墙,划着小船和木筏把物资和人员送到对岸去,对岸的清兵巴不得红营赶快走个干净,免得被巡查的清军官将探马看出端倪,甚至把自己收拢的船只也送来帮着红营过江,据点内铳炮不断,据点外却是数百名清兵在各个缺口帮着运货卸船,顺便捞点外快赏钱。
打仗的事刘老六自然躲得远远的,跑回了驴队等着那教导前来点算,却没想到那教导领着人过来,不仅点算物资车马,还把各个押车的合作社人员和田兵点了一遍,每人都发了一条红巾,又搞来几面红旗发了下来。
那教导又把刘老六和各个车队领头的都集合在一起,交代道:“等会咱们过了江,对岸的清军就会放狼烟了,你们还得留一阵,就在江这边摇旗呐喊、击鼓敲锣就行,若是清狗的援军到了,你们就往芙蓉山里跑,我已经派人去找那边的游击队,让他们协助你们撤回吉安。”
“发给你们的旗帜到时候都扔下,刘老汉,我还给了你一个令旗,到时候也扔在路边,对岸的清军会派人过来“追杀”,那些就是留给他们的战利品,大伙毕竟合作这么久了,总不能让他们没东西交差。”
“俺晓得,俺晓得……”刘老六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不过嘛,咱们这假打一阵,清军那边也没死人,咱们这边也没死人,清军上头真要查起来,对面真能糊弄过去?”
“咱们好办,就说尸体和伤员都被我们带走了便是,反正咱们红营本来就有带走战友尸体和伤员的传统,不抛弃不放弃嘛!清廷又不像前明以首级记功,能解释得过去……”教导解释道:“清军那边就麻烦一点,不过他们本来也有吃空饷的传统,把那些空缺的兵当伤亡报上去就行了,只要那些派来查验的不去翻坟挖尸,也能糊弄过去。”
“就是可惜了那些炮弹铳弹!”有人搭话进来:“咱们本来就缺炮少弹的,本来可以安安全全就这么过去的,就因为他们拦了这么一下,得浪费多少炮弹铳弹炸鱼打鸟?”
“这倒是不用担心,对岸的清兵会补给咱们的……”教导微微一笑,看在刘老六眼中,显得有些阴险:“咱们跟对岸商量好了,咱们打掉的铳弹炮弹和火药,他们会补给咱们,清廷富的很,又晓得下头的兵卒没了铳炮,大多没有和咱们作战的本事,铳弹炮弹、火药炸药都是随用随补的。”
“那些绿营兵把炮弹铳弹给了咱们,向上头报个作战损失,清廷就算知道了实情也得把弹药给补足了,要不然难道指望那些绿营兵跟咱们刀对刀枪对枪的肉搏?咱们也算是沾了他们的光,吃上一口皇粮了。”
众人哄笑起来,刘老六凑上前来,扯住那教导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祁教导,您也知道,俺家那娃娃也跟着往东走去了广信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私下里给俺说说?”
“放心吧,您儿子又不是军将,不会让他上战场的,是配合部队针对沿路村寨搞政工,有大军在前头,他没啥危险的……”那教导安抚了几句:“具体的计划嘛,咱们有纪律,真不能对外说,我只能告诉你,咱们要做件大事,从全线闹红,到侯先生他们冒险亲自渗入清军后方,都是为了办那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