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延平城内已是红旗招展,城内的喧嚣已经平静了下来,城里的百姓刚开始还以为红营会像清军、耿军等军队一样入城便洗劫一番“放松”,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许多人还老老实实的备好钱粮金银,只希望那些“贼寇”能看在钱粮金银的份上,只是抢掠,不要打砸和伤人就好。
但一夜过去,除了红营刚进城之时有些喧嚣,喧嚣声散去之后便安安静静、再没有一丝吵闹,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城内的百姓是又疑又怕,都以为红营在憋着什么坏,等到大天明的才有胆大的百姓出门查看,却见得街上到处都是穿着红衣的红营战士,却没有一个人拿着刀枪武器,反倒人人都提着扫把簸箕,将大街小巷清扫的干干净净,连水坑土洼都填埋平整了。
延平城被围了十余日,城里的垃圾粪便运不出去,许多都堆在街巷之上,臭不可闻,加上昨日的冻雨,让黄土街道泥泞不堪,而红营夜间入城之后就开始安排扫街清巷,成千上万人清扫街巷,却没有发出一丝喧闹的声音来,一夜之间,静悄悄的便将整个城池换了一副模样。
到这时候才有大胆的百姓走出了家门开始做活营生,东市晚开的铺子里飘出炊烟,菜市口也人声鼎沸,红营战士从铺位前走过,掌柜和摊主还老老实实的捧着银子铜板等着他们来收,但他们却根本不加理会,采买了些东西,都是现给的银钱,遇到年纪大的菜农还帮忙挑着担子,在东市城隍庙前的布告栏上贴了布告,红营要开仓放粮,让贫户百姓去衙门前登记领粮。
东市不远几座宅子,住的都是些往日里欺行霸市、敲诈勒索的恶霸和会社首领头目,都被红营闯进宅子里押了出来,在街上跪了一排,一名教导领着一个老衙役在认人,几个红营的战士敲着锣鼓,让围观的百姓们到衙门告状,红营给他们伸冤做主。
与此同时,一群红营的干部领着战士们穿街走巷,带着一堆堆的工具和城外城内围城和防御工事里拆下来的材料,见到屋子破损的、简陋的,便上前去敲门,帮着住户把屋子里外修补完好。
还有一些红营的军官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同样提着各式工具一个个敲门过去,帮百姓把粪坑都掏个干净,没有茅房的便帮着砌个简单的茅房,这些最脏最累的活,却是由他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去承担。
侯俊铖却很晚才入了延平城,延平城守军开城投降,城外各处据点的清军也纷纷开门投降,只有玉屏山上的清军堡垒,有几十个八旗兵看着,没有直接投降,那些八旗兵自然是想要死战到底的,可惜堡内的绿营和民壮没有跟着他们为大清尽忠的心思,哗变了一场,杀了十几个八旗兵,剩下的都结结实实绑好,连着玉屏山上各处堡寨据点,统统都送给了红营。
玉屏山上的清军投降之后,驻守延平的清军再也没有有组织的抵抗,侯俊铖这时候才入了城,城内的秩序早已恢复,老百姓们见红营没有四下劫掠,反倒是帮着到处干活,虽然心里还存着疑虑,怀疑红营在装着样子,日后对城里熟悉了,还是要抢掠的,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手停口停的状态,停一天工就得饿一天肚子,既然红营的刀还没砍过来,那日子就得照常过。
只有城南方向还有一股黑烟笼罩在空中,那是城内清军最后的抵抗的痕迹,红营入城之时,城内那八旗佐领纠集了四五十人占据一座酒楼拼死不降,红营却没有拿自家将士的性命陪他们玩命的心思,直接便放了一把火,准备将那些八旗兵烧死在了酒楼里,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忠义”。
不过八旗兵也是人,愿意挨铳挨刀的不少,可愿意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却没几个,大多数人见大火一起便逃出来投降,最后清理废墟、翻找尸体,跟着那佐领一起变成焦尸的,只有七八个八旗兵而已。
来到知府衙门前,门口排着几个草棚,一边是红营的干部和教导在收状写状,一边是红营的护工医工正在里头免费问诊看病,两边都排着长龙,在提着棍子的红营战士的维护下,倒也是秩序井然。
侯俊铖凑上前去看看热闹,正见一个医工给几个穿着号衣、用门板抬着一个病怏怏的女子前来的民壮写着方子,交代道:“城里的大夫没诓你们,只是你婆娘这病要根治,非得这味药做引不可,这药引子不好找,他们能把你婆娘的病拖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这么着吧,你可认字?先填个表登记一下,咱们写信到吉安去,看有没有这味药,给你腾一副送来,钱我先给你垫着,什么时候有钱了,去找当地干部还了便是。”
一个民壮激动万分,仔仔细细把那药方收着,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要磕头:“谢大人怜悯!”
那医工赶忙上前扶住,语气却有些不耐烦:“得了,咱们红营里头没有主子奴才,不兴磕头这一套,人命关天,救你家婆娘是应该的,都走了走了,别堵在这里摆样子,来一个人跪一下,这么多人看三天三夜都看不完!别耽误了我的功夫!”
那几个民壮千恩万谢,赶忙抬着门板离开,侯俊铖轻笑一声,点点头,也没再继续凑热闹,入了府衙,正见在正堂上翻着册簿的应富贵,应富贵抬头看了一眼,笑道:“郎廷相被他的仆役抓了,这厮还想打扮成和尚逃跑,被那些仆役群殴,打得鼻青脸肿不成模样,上次他跳江逃了,到底还是落到咱们手里,就押在后堂,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有政策在,公审、诉苦,要么砍头要么劳改,除非清廷拿火炮、铜铁、战马、药材等物来赎,不然咱们就不放人!”侯俊铖摇了摇头:“咱们倒是该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了,此战我们主力未损便歼灭了清军在闽西的两支部队,是集兵直趋福州,还是南下掏漳州清军的屁股…….”
“怕是哪也去不了了…….”应富贵苦笑着摇了摇头,捏起桌上一封军情递向侯俊铖:“新来的消息,郑军攻破海澄,海澄两万多清军精锐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跑出来,漳州清军已经开始向泉州等地收缩……郎廷相他们再坚持几天,咱们还真就只能撤围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