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树叶,在打谷场上撒下斑驳的光影,打谷场的南端用桌椅搭着一个简易的讲台,周围围满了附近村寨里的村民,牛德东站在讲台上,手里高高举着一块白布,上头写着“实事求是”四个大字。
牛德东向四面的百姓们展示一圈,粗豪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谷场上回荡:“乡亲们啊,我们之前一直在讲实事求是,可具体到生活中,什么叫实事求是呢?我举一个例子,春耕之时,各个村里都领了相应的任务并确定相应的工分,有的人就很不满意,就说我们红营总是说要人人平等,为什么有些人干的活比别人少、有些人领的口粮比别人多、有些人的工分比别人多呢?”
“所以他们就要求要所有人干一样的活、领一样的粮、赚一样的工分,要求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样的,这就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为什么呢?大伙仔细想想,人和人之间,怎么可能是完全一摸一样的呢?身高体重、力气大小,都是有区别的嘛!”
“让大人和娃娃们背一样沉重的米,可能吗?让健硕汉子和柔弱的女子种一样田,可能吗?让我们这些粗汉和妇女们一起绣花织衣,咱们这粗手粗脚的,指不定绣出什么鬼画符出来呦!”
谷场之中传来一阵笑声,牛德东也笑了笑,继续说道:“什么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呢?是要承认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别的,是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等的,所以我们在确定工作、给予薪酬奖赏和收获之时,是要根据‘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大伙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分配任务、完成劳动,然后根据劳动的数量和质量进行收获。”
“这样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获得相应的利益和收获,才能维持红营的运转,才能让我们的生活渐渐的向着好的方向而行,而不是依靠均分的方式吃干抹尽,然后所有人一起穷困潦倒!这不仅违背红营的初衷,显然也是违背大伙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的意愿的,是我们要反对和抵制的。”
“这种均分的行为,就是因为没有实事求是而产生的,由此可见,只有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我们才不会走歪路,我们的生活才会更加的美好,这就是实事求是的作用…….”
牛德东还在讲台上讲述着,一匹快马裹着烟尘急匆匆赶到打谷场,郁平林在马上直起身子扫视了一圈,这才跳下马挤入人堆之中,在讲台附近一角找到了正教训着一名干部的侯俊铖,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着。
“玉林屯的群众大会闹成那样,就是因为我们的干部的失职!”侯俊铖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很不善:“事先工作几近于无,会场进出没有控制,人数没有估算清楚,卫生急救也没准备,开会的时候当地的保卫干事连人都不见了,两边的群众吵起来,又束手无措没有劝诫,吵架变成斗殴又强行驱离,结果百姓和百姓、干部和百姓打成一锅粥!”
“还有,我们的章程里明确命令老弱、孕妇和幼童不能动员参会,他们是完全当成了耳旁风!这次伤死了好几个老弱和幼童,还有孕妇因为踩踏流产的,我们怎么向他们的家眷交代?”侯俊铖长长出了口气,语气更加严厉几分:“这事必须严肃处理,你亲自去抓,要公开审理问题、公开道歉赔偿、公开检讨!”
那名干部赶忙领命而去,侯俊铖这才发现郁平林在身边站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整风整了这么一段时间了,到现在还出这种事,说出去都丢人!郁委员,有什么事来找我?”
“红营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不出问题才奇怪,否则我们整什么风?搞什么教育?”郁平林安抚了一句,从搭包里摸出一封军情来:“看点好消息换个心情,闽西的战事有结果了,郑军大败,刘蛮子他们领军一路追到福州城下,光俘虏就抓了两万多人,物资装备、火炮弹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发了一笔横财!”
“刨除军情传递的时间,这一仗总共就只持续了五天吧?咱们还组织援军去驰援福建,看来他们是白跑一趟了,还以为郑军能坚持到入夏,结果竟然溃败得这么快……”侯俊铖翻看着那封军情,说道:“郑军的内斗看来也是越来越激烈的,局势一旦归于平静,内部的矛盾就会渐渐的爆发出来,我们、吴周、郑家、满清,都在抢时间,谁先把内部问题整理好,谁才能抢下一步先手。”
“我看郑家内部的斗争还会更加激烈的…….”郁平林从包里摸出另一份情报:“还有个消息,陈永华去世了,我们在郑家安插的人说,郑军大败之后,郑经又怒又惊,跑去找陈永华问计,陈永华说此战之败全因冯锡范、陈绳武等人鼓动,请郑经斩杀二人以稳军心。”
“郑经没有听从,只派人去福州将郑聪押解回厦门处置,对冯锡范、陈绳武他们没有任何处置,当天晚上陈永华便呕血去世了。”
“可惜了,忠臣总是难遇良主……”侯俊铖惋惜的叹了一声,他虽然没和陈永华见过面、有过交流,但对这一位陈近南的原型还是耳熟能详的,历史上他也是因军事失败郁郁而终,没想到在这个时空里捅进他心口的刀子,却是红营的利刃。
“陈永华一死,郑家那位监国世子便失去了依靠,早晚会被人掀翻下台的…….”郁平林分析道:“冯锡范、陈绳武等人一直鼓动郑经向满清称臣开藩,他们是想做开国功臣,如今这一仗下来,郑家从脸上到里子都损失惨重,怕是要更加的倾向于满清了。”
侯俊铖点点头表示赞同,放眼扫视着打谷场里围坐的百姓和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牛德东,缓缓吐了口气:“还是那句话,谁先整理好内部,谁就能抢个先手,他们要抱团抱团,要发疯发疯,我自巍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