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把那群兽人处理好了吗？”
我不紧不慢地起身，想要扯开话题。
“嗯，是的……”
莉莉安用一种我极为熟悉的勉强笑容看着我，真希望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啊。
“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艾米手指了指我的身后。
我回过头去，看着那具早已七零八落，遍布剑伤的尸体，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干了些什么，强烈的反胃感从胃部传来，巨大的恐慌感从我心中蔓延。
我的手脚变得麻木，就像是这具身体不再属于我，我现在，终于实际感受到了我的强烈阴暗面。
“是的……”
看着她那有些担忧的表情，我无法撒谎。
“这可真是……太……”
我知道艾米没能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这可真是，太恶心了。
难道不是吗？
“你伤得很重，我来为你治疗吧……”
“好的。”
我听话地坐在了一旁，莉莉安认真地为我施展着治愈魔法，这时候我才重新意识到，我腹部的伤势比我想象中的要更严重一些。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内部脏器，都在微妙地移动重组，就像是有人在用温热的双手帮我重新拼好一样。
当然了，这同样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我知道，内部器官是有着感觉神经的，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痛。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但是不同于割伤撕裂之类的疼痛，是一种钝感的疼痛，就像是有人在用力握住，不断加力的痛。
我还是难以控制地呕血，一大股污血从嘴里涌出后，我感觉舒畅了不少。
“多谢你。”
我拿出水壶漱了漱口，不过我一直都知道，莉莉安一直在偷瞄着那具不像样的兽人尸体。
她只是勉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为这样的我治疗着。
我都明白，她们眼中的畏惧不是因为那具如同遭受酷刑的尸体。
她们恐惧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我。
我尽力不想让她们谈及那具尸体，所以只好喋喋不休了。
“刚刚大概有接近三十多只兽人啊，你们这都能做到，真是太厉害了！”
“啊哈哈……是，是啊。”
莉莉安勉强地陪笑，艾米和海蒂也都相视一笑，不过尽是些勉强的笑容。
我……讨厌这样的笑容，我讨厌，她们看到了这一切……
不过，我也只能站起身来，继续说着题外话。
“说起来，应该还有一些兽人在外面巡逻，所以说，我们需要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将所有兽人狩猎之后再回去，都明白了吗？”
她们三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想要逃走了，就这样逃走，逃到一个她们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不行，我有约定。
我是一个……守信的人。
我远离了这具尸体，向她们的战场走了过去。
除了兽人酋长，一共是三十二只兽人，将战利品收集了之后，莉莉安将尸体烧成了灰烬，丢进了溶洞里面埋藏了起来。
我们就在兽人的据点里，等着那些出去巡逻的兽人回来。
她们三人围在一起烤火，不过我没过去，只是坐在远处，有些低落。
气氛有些冰冷，她们三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盯着摇曳的火焰发着呆，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索性就这样让气氛继续冰冷下去吧，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清楚地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我开始受伤开始，我就已经开始陷入了亢奋的状态，那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大多数的理智，只想着战斗。
当我拔出魔剑，刺入兽人酋长的血肉之时，这种情况又加剧了一分。
那时候才是我真正丧失了完全的理智之时，之所以我能够意识到，只是因为我的自我意识过剩到让人恶心。
总之就是，那个时候的我，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只野兽，不，说是兽人更为贴切吧……
那时候的我，自然便跟着内心的欲望行动了，正如我今早上屠杀兽人的时候一样，我也陷入了这种对血腥的狂热。
不过只是更深了一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更深，是魔剑，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未能在原来世界实现的扭曲欲望在今早上得到满足之后，变得想要贪婪地奢求更多了呢？
我只敢将这份更深入的狂热怪罪于魔剑，我不想要将这份膨胀的扭曲欲望怪罪于我自身。
那样的话，就太可悲了……
那对我而言，还有任何希望吗？那我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不过，如同我以往一贯而来的正反面共同思考的思维模式，即便我不想往我自身上想，但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认为，这或许，确实和我自身的阴暗面有关系。
一阵强烈的炫目感闪过，我感觉大脑中画面在极速扭曲，我的意识仿佛脱离了我的躯体。
一切都太可笑了，原来，我一直都没有选择改变。
“张可大……”
莉莉安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你还好吗？”
“挺好的啊，你帮我治好了啊，没问题的。”
略带着一丝既视感的对话，让我和她再度陷入了沉默。
她走了过来，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真的还好。”
“你真的很奇怪啊！！！”
莉莉安终于还是爆发了，一脸怒意地看着我。
“今天早上你就很奇怪了，刚刚的你更奇怪了！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
我不想谈及这方面的内容，因为这是我不愿意为人所知的一面，我害怕她们对我的审视，我害怕她们得知了真相时的……和刚才一样的恐惧神情。
“快告诉我吧！算我求你了，好吗？”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有些颤抖的双手，让我明白她是真的在关心着我，但也同样是在害怕着什么吧？
“我不想说……”
我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敢直面她的我，只好将头瞥向另一方。
“你必须说……”她双手握住我的头，将我硬生生掰了过来，“我想要了解你……”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里的委屈尽收于我的眼底。
但抱歉，我不能说出实话。
“是……魔剑的原因……”
“魔剑？”
“对，没错。”我握住了那把剑，“这把剑会吞噬人的心智，用这把剑杀敌的时候，会短暂的失去自己的理智，就会变成我刚刚那样。”
“这样吗？”
“嗯，这就是我刚刚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原因。”
“那以后你不能再用这把剑了！”
莉莉安生气地点了点我的头。
“可是……这把剑真的很强啊，我用打刀无法解决的怪物，用这把魔剑就能解决……”
“嗯……那也不行！本小姐一个人就能好好保护你了，根本用不着魔剑！”
她要强的语气，让我不免感觉心底一暖。
“好吧，那这样吧，不到生死关头，我就再也不用，行不行？”
“嗯……还算，可以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她们三人听完了我的解释后，也都变得稍微活跃了一点，果不其然啊，她们都在顾虑着刚刚那个近似癫狂的我。
不管怎么说，能够胡乱解释过去就是好事，我也不想让她们太过于担心我的心理状况。
不，不是这个……
我绝对不是想让她们不担心，而是我纯粹不想让她们知道我的阴暗面，仅此而已。
说来说去，其实也仅仅只是因为我的畏惧。
我心中有些……愧疚，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大概就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我心里肯定是想要被人安慰的，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头脑里的想法。
同时，我对于将我自身心理状况对于她们所隐瞒感到愧疚，但是我在瞒住了她们之后，却确实感受到了心安。
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矛盾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