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百无聊赖地用爪子在地上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懒洋洋道:“你爹行事向来思虑周全,这般安排必有深意。倒是那个涂山氏...”
“瑱哥哥并无恶意的...”岁岁急急打断,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盏。
白泽慵懒地甩了甩尾巴,蓬松的尾尖不经意间拂过她的背脊,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他说,“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岁岁凝神望着他的眼眸。那双金色的瞳眸在暗夜中犹如盛着千年月华的琉璃球,无数光阴在其中浮沉明灭,让她一时有些恍惚,竟分不清白泽究竟是戏谑还是认真。
“涂山氏是九尾狐族,九尾狐的心思向来细腻缜密,心眼子比他们的尾巴还要多。”白泽顿了顿,斜睨着她,又调侃道,“不过依我看,那只狐狸对你,倒是一片赤诚。”
岁岁咽下口中的酒,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醉意,歪着头故作天真地问道:“白泽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应他?”
“不可!”白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似有压抑不住的怒意在眼中翻涌,他低声斥责道,“你这女子怎如此三心二意?!”
岁岁又仰头饮尽一杯,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她红着脸,眼神迷蒙地追问:“那依大人之见...我该选谁才好呢?”
白泽望着她渐渐涣散的眼神和染满红霞的脸颊,猛地别过脸去,硬声道:“我怎知道!”
“瑱哥哥自小就待我极好,夫君待我也好。他们…都很好。”岁岁抱着酒瓮又给自己斟酒,暗红的酒液在杯中荡漾,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她的声音渐渐轻软,“可是…我只想和夫君一起用膳,同寝而眠...还想……和他生儿育女….”
白泽无奈地合上眼。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不知羞的女子,可偏偏她说这番话时眼里泛着的点点星光,竟让他一时不知该羞还是该恼。
岁岁饮下杯中的残酒,一手抱着陶翁,一手攥着琉璃盏,摇摇晃晃地起身。素白的罗纱衬裙在夜风中轻轻扬起,似大海中翻涌上来的一朵浪花。
“你又要去哪?”白泽一爪按住她的裙角,低声问道。
“我...我得回房了...”岁岁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睁大自己迷蒙的双眼,“这酒...后劲真大...”话音未落,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手中的琉璃盏险些脱手。
白泽心头一紧,慌忙松开钳住她裙角的爪子。
岁岁踉跄着往前迈了两步,怀中的陶翁突然滑落,“啪”地一声脆响,青瓷碎片在碎石地上迸溅开来。
这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岁岁细若蚊呐的呢喃几近被淹没其中,“白泽...我头好晕...“
下一刻,她纤弱的身子便如落叶般,软软地向着一地的碎瓷片中坠去。
“小心!”白泽纵身一跃,周身骤然迸发出耀眼的鎏金光芒,身形瞬间化作千丝万缕的金色流光,那流光似有灵性般缠绕而上,将岁岁轻轻托起。
流光明灭间,金线交织缠绕,渐渐勾勒出一个挺拔的男子轮廓。
玄黑衣袂无风自动,鎏金暗纹在银白的月光下流转,最终幻化成一个长身玉立的成年男子模样。
他修长的手臂稳稳接住岁岁的身子,指尖还残留着未散尽的金色光晕。
岁岁缓缓睁开眼,迷离的目光如薄雾般在他脸上流转游移,忽而绽开一抹娇憨的笑靥,她软软地嘤咛一声:“夫君...”
白泽喉头微动,正欲开口,却见她又已合上眼帘。不多时,怀中便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整日里净说些醉话。”白泽低叹一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暗红色的残酒在地上洇开一片,倒映着他披散未束的墨发,和一双如覆薄冰的眼。宽大的玄色衣袖翻飞如翼,正是他在梦中见过的黑袍男子的模样。
他怔怔地望着地上渐渐晕开的酒渍,一时恍惚不定。未束的乌发掠过眼前,与记忆中黑衣男子的身影重叠交错。难道,梦中的黑衣男子…当真就是他自己?
岁岁的手无意识地抵上他的心口,双眸依旧轻阖,却在感受到他心跳的刹那,唇角漾起一抹安心的浅笑。
“岁岁?”他轻声唤道。
“嗯…”岁岁无意识地应着,滚烫的脸颊紧贴他的胸膛。脸颊上的灼热仿佛已穿透了层层衣衫,直熨进他心口最柔软的角落。
白泽垂眸凝视怀中熟睡的女子,眼底流转着淡金的光晕,如晨曦般温柔地笼罩着岁岁的睡颜。
“你可知我是谁?”
岁岁软绵绵地答,“东望山的白泽大人。”
“我与你夫君,可有几分相像?”
“嗯。”岁岁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回应。
“那你...可也心悦于我?”
“嗯。”岁岁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脖。
白泽一时分辨不出那一声“嗯”是岁岁的回答亦或只是一声呢喃。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渐渐浮现,他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若我要你忘了你的那位夫君...从此只伴我身侧...你可愿意?”
“不…愿意。”岁岁突然蹙起眉头,即使在醉梦中仍本能地抗拒,眼角隐约泛起湿意。“不要….忘记…..”
白泽身形微滞,眸中淡金的光芒明灭不定。他想要催动灵力继续追问,可在感知到岁岁的元神微微震颤的刹那骤然收手,生怕自己霸道的上古妖力会伤了岁岁本就孱弱的妖丹。
他无声收拢臂弯,将怀中人护得更紧。玄色袍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修长的身影渐渐与浓墨般的夜色融为一体。
岁岁醒来时,头痛欲裂。朦胧间,她依稀记得昨夜做了个荒诞离奇的梦,可越是努力回想,那些记忆便越模糊,仿佛隔着迷雾重重,怎么都看不清楚,她只得作罢。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泽背对着她蜷成一团,尚在酣睡。雪白的绒毛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岁岁抬手抚过他的头时,那蓬松的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
岁岁拉过锦被,刚盖在他雪团般的身子上,那条蓬松的尾巴就”啪“地一声将被子扫开。她抿嘴一笑,不死心地又将被角掖好,谁知白泽尾巴一甩,整床薄被都被掀到了一边。
如此反复几次后,岁岁索性俯身将他整个捞起,那团温软的绒毛顺势滚进她怀里。
“大清早的,是谁又招惹我们白泽大人不痛快了?”
白泽睨着她,冷冷地说,“放我下来。”
岁岁望着他娇小却故作威严的模样,忍不住逗他:“昨晚,我记得我们在树下喝醉了酒。后来,我怎么回来的?”
“蓁蓁把你拖回来的。”他别过脸,尾巴尖不耐烦地轻甩。
“哦…”岁岁作势要放他下去,忽又想起什么,凑近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今日你怎没早起练功?”
“今日不想练。”
岁岁夸张地瞪圆了眼睛,故作惊讶道:“我们勤勉的白泽大人,竟然也会偷懒?”
白泽沉默片刻,忽然抬眸凝视着她,金色的瞳眸里映着晨光,却透出一丝疏离。他低声道:“岁岁,等城里解封……我就要回东望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