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内,刘宏端坐在高处阶梯之上的龙椅。
身上的龙袍好似又肥大了一些,更凸显的刘宏面色上的病态苍白。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二十几名臣子进入大殿之后纷纷跪坐在殿内两侧。
今天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朝会。
只是因为段羽立功受封一事,朝中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
还有十几本弹劾段羽的奏疏。
若要是别人的话,刘宏基本上也不会理会。
这种事情张让还有赵忠等人自然就会处理了。
但事情涉及的是段羽。
对于段羽,刘宏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因为段羽这两次立功所得了不少的牛羊马匹。
再有上次段羽入宫的时候,表现也让刘宏十分满意。
再加上张让还有赵忠两人得段羽说好话。
所以刘宏这才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情。
由于只是小朝会的原因,所以并无文武百官。
今天来的只有三公,以及弹劾段羽的朝臣,还有即将受封的袁绍。
小黄门左丰站在大殿的门口,一只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听着殿内的声音。
中常侍张让还有赵忠两人则是站在刘宏左右下首的阶梯上。
司徒袁隗,司空张温,太尉杨赐三人在众多官员前。
刘宏慵懒的靠在胡椅上,裹了裹身上的龙袍扫了一眼殿下的众人之后挥了挥手说道:“说说吧,关于段羽的封赏,你们是怎么看的。”
杨赐,张温,还有袁隗三人跪坐在殿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都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跪坐在最后一排的袁绍将目光落在众人的背影上。
在袁绍的注目之下,第一个起身的不是别人正是崔烈。
手持笏牌的崔烈起身之后,先是冲着刘宏拱手作揖,然后便开口道:“陛下,此次汉阳郡太守段羽战功卓着,理应受封。”
“但凉州局势,向来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
“段羽此战虽胜,且扬我国威,但臣恐将激起羌族大范围叛乱。”
“若在将凉州拉入泥潭,对朝廷来说,将是不可挽回的灾难。”
“当初新丰县侯从延熹二年至建宁二年,光是累计消耗军费便足有四十四亿之多。”
“虽然久胜,但却也将朝廷的岁贡耗尽。”
“所以,臣以为,段羽立功是好,但且过于心急但有功要赏,臣建议,将段羽招至洛阳,在洛阳予以一个官职晋升。”
说完了的崔烈再次拱手施礼。
崔烈这话一出,就连跪在最后面的袁绍都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
将段羽从凉州调回洛阳,然后用一个看似是升官了,但手中却没有任何实权的职位将其高高的悬挂起来。
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明升暗降吗。
这崔烈!
袁绍紧皱。
明明这崔烈见都没有见过段羽。
但却想用这种阴毒的办法将段羽召回洛阳。
若是段羽从凉州回来了,他的那些部曲怎么办,他麾下的那些士兵怎么办?
那在凉州这一仗,不就白打了吗?
袁绍想说话,但心里也清楚,此时并非是他说话的时候。
刘宏一手捻着胡须,扫了一眼崔烈,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张让的身上。
“阿父觉得......崔仆射的这个建议怎么样啊。”刘宏问道。
站在刘宏左下手位置的张让毫不避讳的用白眼先瞪了一眼崔烈。
然后转身朝着刘宏施礼拱手道:“陛下,老奴认为,此事不妥。”
“哦?”
刘宏的眉毛挑了挑问道:“怎么个不妥。”
张让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殿下的崔烈。
肯定不妥啊。
若是真的将段羽从凉州调遣回来,那以后谁给他送礼?
随着凉州之战结束一同送到洛阳的请功奏折的同时还有送往张让府邸的一千万钱。
段羽的懂事儿程度,让张让十分的喜欢。
之前一趟来洛阳的时候礼数就没有落下,后来出使匈奴的时候,又送了他不少的好马。
这一次对羌之战,又直接送来了一千万钱。
这一笔笔的他都收下了。
段羽懂事儿。
他拿了钱也自然要帮着段羽办事儿。
“陛下,官员任职,乃是大事。”张让瞪了一眼崔烈之后说道:“段将军才去往凉州一年不到,哪有这般朝令夕改的道理?”
“老奴闻,为官不力需要惩戒以调遣,哪有立了战功,反而要离开职位的呢?”
“老奴才学浅薄,不及诸位大人,但这道理老奴还是分得清的。”
“还有。”张让再次看向崔烈说道:“崔大人说担心凉州羌族叛乱。”
“那就更奇怪了。”
“这羌人在凉州数百年,何曾有不叛乱之时了?”
“段将军乃是世之虎将,陛下金口玉言所说。”
“若是让段将军离开了凉州,在换上一个梁鹄那种人过去,那岂不是更坏?”
“陛下,老奴以为,一动不如一静,段将军这一战之后威名远播,必将可以震慑西羌不敢异动。”张让总结的说道。
“嗯嗯嗯。”刘宏点了点头:“不错不错,阿父说的有道理。”
张让的话,以及刘宏的表态,让袁绍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崔烈还有张让各自站在一边,现在相当于持平。
但皇帝的态度明显是更加倾向于段羽。
这一点也很明显。
袁绍将目光落在了叔父袁隗的背影上。
昨天在他叔父的府上,他叔父并还没有表态究竟是要帮段羽,还是怎么样。
只说了一句他没有理解透的话。
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
这句话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说给了许攸听。
用许攸的意思来解释,大概就是他叔父希望段羽能为袁氏所用。
但段羽既然没有主动投诚的意思,那就要逼一逼段羽,让他主动投诚。
至于怎么做,许攸表示他现在也猜不透。
跪坐在一排的杨赐,袁隗还有张温都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仿佛此时朝堂之上的争论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杨太尉,袁司徒,你们怎么看?”刘宏看向了杨赐还有袁隗两人,随口问道。
“啊?”
杨赐好像是从愣神当中反应过来了一般然后缓缓的手持笏牌站起身来。
“陛下,老臣.....老臣身体最近每况日下,多有失礼还望陛下恕罪。”杨赐道歉的说道:“此事.....此事老臣,老臣认为崔仆射和张常侍说的都有道理。”
“不知道袁司徒怎么看?”
杨赐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袁隗。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包括刘宏也都看向了袁隗。
袁隗缓缓起身拱手施礼之后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两相难取之时,当取其中。”
“既然崔仆射等人担心段羽年轻做事容易失了分寸,而张常侍则是以为怕失了段羽无人震慑西羌,那不如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可委一老成持重之人,接替梁鹄凉州刺史之职,一方面补凉州刺史一职的空缺,一方面则是可以做到帮段羽遗缺补漏。”
“此法方为折中之法。”
“如此一来,陛下可嘉赏段羽,显示天恩浩荡,又可安心让段羽镇守边关。”
“老臣以为,此为两全其美之策。”袁隗拱手说道。
“善!”
袁隗的话音一落,坐在胡椅上的刘宏便大声的赞扬道:“袁司徒果然是真的肱骨之臣,此法朕以为可行。”
“不知袁司徒有何人可以推荐?”刘宏问道。
顷刻之间,就在刘宏的话音落下之时,杨赐那一双浑浊的老眼当中满是精光的望向了袁隗。
就连站在刘宏左右下首位置的张让还有赵忠两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向了袁隗。
而跪坐在最后一排的袁绍也终于明白昨天晚上许攸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了。
以杨赐为首的清流是想要让段羽失势,回到洛阳。
而张让则是想要继续让段羽留在凉州。
但他的叔父却没有站在任何一方。
推举一人为凉州刺史。
这被推举的人是何人,袁绍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袁氏的门生故吏。
而这个人到了凉州,则可以起到掣肘段羽的目的。
只要这样一来,若是段羽不想被掣肘,就要与袁氏结交友好,甚至于投身袁氏。
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
这时的袁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不直接给予段羽帮助,是因为这样对袁氏没有任何利益。
让段羽得利,则是为了从段羽的身上获取更大的对袁氏更有价值的利益。
清流欲治段羽。
宦官欲保段羽。
这个时候袁氏不管站在任何一方,都对袁氏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但有了这个折中的办法,袁氏等于在段羽的身上上了一把锁。
而且段羽还要感谢袁氏。
袁绍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滋生出一股从心灵深处散发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