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边听到谢润去了永明宫，第一反应就是担心。
“她挺着个大肚子，没事跑去永明宫做什么？!”
皇帝还疑惑着谢润和皇后关系就这么好，好到现在还要照拂文妃了？
转念一想，皇帝有些无奈的笑着，“她只怕是借口去躲懒的！”
十安公公在一旁不敢搭话。
反正好的坏的都让皇上给说了。
皇帝放下手上的折子，忽然问了句，“近来谢敬在吏部表现的如何？”
十安公公恭敬道：“奴才不敢藏私，只是吏部宋大人对谢大人颇为赞誉，说谢敬多谋擅断，谦逊周全，还有意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谢大人。”
皇帝笑了笑：“宋遮倒是有眼光。”
“上次大朝会朕特意瞧了瞧，昭贵妃这位兄长，当真生的俊朗风流，又一身如玉君子气韵，怪不得会被强抢为婿。”
这样的事，也只有皇帝能随意调侃。
毕竟谢家当初为这事，已经搭进去几条人命了。
十安公公笑道：“谁叫谢家会教子女？！”
“长女成为咱们大虞朝第一个女御医，次女成了贵妃，谢大人又是人中龙凤……最重要的，他们都能为皇上所用。”
皇帝满意笑道：“谢家确实会教孩子，只看贵妃教养五皇子，就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对皇帝来说，几个儿子中，唯一特别的就是大皇子和五皇子。
大皇子是皇帝第一个儿子，自然格外重视，也曾精心教养。
谁知如今废了。
往下一数，只有谢润生的五皇子和他接触最多，也受皇帝教养最多。
某些方面来说，皇帝也是把五皇子当长子在养，故而会不自觉多投入几分感情。
皇家子嗣越多，想要得到皇帝关注就越难。
通常受宠的只会是长子或者幼子。
可皇帝正值壮年，后宫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目前还真没谁真正的幼子。
倒是长子好确定，也会更容易倾注感情。
皇帝疼爱五皇子，又想到五皇子的母族也不能太差。
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昭贵妃马上要生产了，朕正愁着如何奖赏她。”
“她的位份一时半会不好往上提，赏些奇珍异宝，她那库房早堆满了，估计也不稀罕。”
皇帝自顾自念着，一旁的十安公公听得胆战心惊。
皇上说昭贵妃娘娘的位份一时半会不好往上提……而不是不能往上提！
十安公公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自然是生了颗玲珑心。
皇上已经生了扶昭贵妃为继后的念头！
十安公公好歹也跟了皇帝这么多年了。
他知道皇帝轻易不做决定，但一旦有了想法的事情，力排万难也要做成。
总归，扶持昭贵妃为后，不会比当初立先皇后为后难。
谢润还不知道自己来一趟永明宫，倒让皇帝有了赏赐她的想法。
初初见到文妃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向来待人和善的她，说话免不了多了几分锋芒。
“你这般意志消沉，又怎么对的起皇后娘娘对你的拳拳呵护之心呢？！”
原本麻木躺在床上的文妃听到这句话，眼泪就不自觉的流淌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她害了姐姐，愧对姐姐……只这话也不好对谢润说出口。
文妃哭着道：“昭贵妃姐姐，妹妹心中难受……实在不好和你说。”
“早知当初，我就该死在夏朝的花轿上，好过来虞朝牵累姐姐！”
谢润其实很不喜欢文妃这类总爱自怨自艾的人。
皇后从夏朝后宫到虞朝后宫，沉浮数年，是最果决刚毅不过的一个人。
即便是她在天有灵，知道文妃牵扯进她的死，也绝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
她只是作为一个长姐，尽可能的去护着她的妹妹而已。
文妃尚且没受过什么罪，只因牵扯了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里，就开始自我否定，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还真比不上皇后半点。
谢润平复情绪，许久才道：“听闻云妃娘娘临死前也说了这样的话，皇后娘娘才会听了气急攻心，吐血而亡？”
文妃哭的一口气卡在喉咙，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本宫虽没见过云妃娘娘，但只观文妃妹妹言行，便能猜出你的性子怕是像极了过世的云妃娘娘？”
文妃似被谢润刚刚那句话给重创，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听谢润说她性子像母妃，文妃神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谢润：“据说当初夏朝其实有四位待嫁公主，最后却选中了皇后娘娘前来虞朝和亲，人人都道是云妃无能，护不住贵为公主的女儿。”
文妃看向谢润，心底微恼：“昭贵妃姐姐，我母妃便是有再多的不好，人死灯灭，也不该由您在这里指责她？！”
谢润不急不慌，慢悠悠道：“本宫不是在指责云妃娘娘。本宫想的是，以皇后娘娘的性子，这应当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文妃一愣，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润：“若留在夏朝，左右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到了年纪就被随便许人。虽是公主，但若无夏朝皇帝做靠山，不过是空有名头，依旧被人欺辱。”
说是皇室血脉，但只看当初六皇子在皇子居被仆从忽视，就能猜到皇后若是没和亲，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本宫对皇后娘娘虽不算十分了解，却也有四五分了。”
“她是个最要强不过的性子，有能力有果断，决不能接受自己一辈子屈居人下，受人欺辱摆布。”
“她来虞朝和亲，未必不是博一线生机，再护住你和云妃娘娘。”
不知何时，文妃已经听的泪流满面。
谢润还在自顾自道：“从夏朝到虞朝，皇后娘娘一直都竭尽全力护着你，护着云妃娘娘。”
“皇后娘娘多要强的一个人？一生从未求过皇上，可临终前在病榻上只求了一件事，就是求皇上善待你。”
谢润深深的看了眼文妃：“皇后娘娘的死是夏朝算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只是文妃这般颓废自弃……皇上尚且舍不得让皇后娘娘九泉下不得安宁，文妃你却狠的下心来让皇后娘娘一腔心血白付。”
“等你死后，你可有脸去见皇后娘娘？说她临死前替你求情，只为保你后半生平安，你却全然不在意，只一味为自己的私心操控？”
“再者，皇后娘娘一生无儿无女，只养过一个二公主。她生前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也将二公主托付给了你，你自己寻了死，又何曾想过二公主以后的日子如何过？”
“文妃也曾是公主，应当最清楚一个没有母妃，不受父皇重视的公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尤其是二公主天生就有缺陷。”
“你今日眼睛一闭，把所有事情抛在脑后，可想过若二公主不能平安长大，逢年过节，连个给皇后娘娘烧纸祭祀的人都没有，那皇后娘娘可真就是孤苦飘零一辈子。”
谢润这话半真半假，主要还是为了唬住文妃的。
皇后是国母，百年后是要和皇帝的牌位一起放进皇室宗祠的。
皇帝的所有子孙都要敬她为嫡母，进行供奉祭祀，何至于沦落到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文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喊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母妃！”
谢润挪到一旁，悄然扶着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文妃大哭了一顿后，虽然眼眶红肿，但精气神好了些。
她艰难启齿，对着谢润道：“多谢昭贵妃姐姐来开解我。”
“我知道我们本无情分，您全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来说这一顿。”
“我……”
谢润正端着杯热水浅浅尝着，闻言抬起头道：“可不是？本宫尚且惦记着皇后娘娘的恩情。可文妃得了皇后娘娘诸多关照，倒是舍得撇下所有一走了之。”
“如今算计了皇后娘娘的人都还没伏诛，那些别有心思的还在蠢蠢欲动……文妃可真会省事，一死百事了。”
“这年头，想死何时难过？难的是如何活下去。”
谢润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戳进文妃心窝，直把她扎的鲜血淋漓。
文妃这性子，温声软语的劝解是没有用的。
软弱的人听到劝解的话，吸取不到任何动力，只会一步步退缩。
只有直击她们的软肋，戳破她们自欺欺人的幻想，逼着她们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和亏欠，才能打消一些晦涩消沉的念头。
谢润在永明宫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才慢悠悠的回了凤仪宫继续哭丧。
文妃自缢的事，在后宫还是激起不少浪花。
大家原以为她还会想不开。
谁料昭贵妃去她宫里走了一趟，她竟又振作起来。
每日早早的去凤仪宫哭丧，夜半才归去，姿态十分虔诚，也没再动寻死的念头。
一连过了三日，谢润都快适应举哀的工作强度了，皇帝忽然派了人来给她送药。
十安公公笑的十分恭敬，“皇上听闻昭贵妃娘娘身子有些不适，特让奴才从库房取了些养身护身的药来。”
“皇上忙于公务不能来看望娘娘，但来前却多番叮嘱，皇上知道昭贵妃娘和皇后娘娘情意深重，却还是让娘娘一定要以自身为重，毕竟您如今是怀着双身子的人。”
后面那句话，十安公公说的意味深长。
谢润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缓缓欠了一礼，“还望公公替本宫谢过皇上关心，本宫虽有些不适，却不想失了恭敬，自愿替皇后娘娘举哀。”
“本宫也有分寸，会顾着腹中皇嗣。”
十安公公笑道：“昭贵妃娘娘向来是有个拿捏的住分寸的人，皇上如今就盼着咱们十皇子降临了。”
谢润笑了笑。
等送走十安公公后，淡桃端了茶水上前，轻声问道：“娘娘，今日皇上让十安公公前来，可是在暗示您不用再去凤仪宫了？”
小纾也颇为激动：“奴婢这几日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娘娘身子有半点不适。”
“今日可算得了皇上的话，娘娘怎么还拒绝了？”
谢润端着茶润了润唇，并没有多喝。
她放下茶无奈笑了笑，“皇上确实是让十安公公来给本宫递信，不过本宫觉得自个身子还好，还能再撑几天，也不急着休息。”
也就一开始的两天谢润有些累。
但过了几日，谢润还挺能适应的，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强健了许多。
见两个丫头满脸不赞同，谢润无奈道：“本宫真没有硬撑！”
“接生嬷嬷们也常说，妇人怀胎时反倒不适合天天躺着，偶尔走走更利于生产。”
“本宫很是惜命，若有半点不适，绝不会多去一天。”
“你们也别少见多怪，常听闻民间妇人有怀胎九月还下地干活，不照样没半点事？”
淡桃不赞同道：“娘娘怎么能拿那民间妇人与您自己比？！”
“您贵为贵妃，怀着的是皇嗣，天底下就没有几个比您更尊贵的女人……”
小纾只是爱热闹八卦，淡桃平日不出声，但偶尔出声，那是如菩萨念经，一时半会都停不下来。
谢润不敢装头疼，怕她们更加卖力阻拦她去凤仪宫，索性的主动转移话题：“今日十安公公说的话十分有意思。”
还在装安静的小纾一伸脖子，好奇道：“娘娘，哪里有意思了？”
谢润：“其他话也就罢了，估摸都是皇上说的。可那句‘皇上如今就盼着咱们十皇子降临’……本宫这一胎，可从未有人说过是男是女。”
宫里女人都盼着皇子，故而一旦有孕，都默认是皇子。
因前面有了个五皇子，皇帝也没动不动就说让谢润再给他生个皇子。
两人偶尔闲谈，也都是说皇子公主都好。
今日十安公公却特意来了这么一句。
他怎么就确定谢润一定会生下个皇子？
难道是皇帝在十安公公面前曾经念叨过什么？
又或者，十安公公的话重点不在皇子，而在皇帝盼着她腹中子嗣诞生？
淡桃原本还有些无奈，觉得自家娘娘转移话题的表现不要太明显。
可一听谢润的话，也忍不住道：“娘娘，难道是皇上还盼着您生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