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闪闪醒了会儿神，告诉了墨凛地址后，她就去档案室看了越国相关的巫术资料。
快中午的时候，她去了跟墨凛约好的饭店。
到了那儿，墨世其也在。
“江部，您好，来，您坐。”
墨世其端起茶壶给江闪闪倒水，身上脸上，再找不到一点儿前两次见面时那嚣张的模样。
看来是被墨凛改造过了。
江闪闪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冲他道：“我跟你祖祖有事儿谈，你去隔壁包厢等着吧，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
墨世其转头看向墨凛，墨凛冲他点了点头，他才转头离开。
墨世其离开后，墨凛想说话，江闪闪喊来服务员哐哐一通点，点完对墨凛道：“边吃边说吧，本来也是请你吃饭的。”
这女人，真是很难跟上她的节奏，他真就以为是找个她熟悉的地方来谈事的。
这吃饭——
“不会老不会死的妖怪呢，他的故事肯定下饭，饭后水果得点两份，啊，不，三份。”
江闪闪识海里忽然有声音窜了出来，墨凛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足足沉默了五分钟后才道，“……我不是妖怪。”
江闪闪已经不太会因为心思被窥视而恼怒了。
这几天，她看了很多资料，能入她识海的这些高手，并不能完全探知到她的心思，只会在特定的，她脑子里有着最清晰的想法时被探清心声。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因为她往往脑子里能够清楚地停下来的心声，八成都是骂人的。
有了被探知的经验，她也会注意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的。
“你也不是人呐。”江闪闪笑着回墨凛。
墨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曾经是人。”
“我这不是说的现在么。”江闪闪脸上的笑越发深了。
那笑容里，“你不是人”的意思她藏都没藏。
墨凛皱了皱眉，刚想说话，服务员上菜了，江闪闪就道：“先吃吧，等菜上齐了，咱们慢慢聊。”
墨凛顿时就想起她要听他故事下饭的心声，他面色僵了下，默念了好一会儿的静心咒才压下甩袖走人的想法。
菜上齐之前，墨凛和江闪闪都没开口，墨凛是被江闪闪整得不知道怎么开口，江闪闪是心里事儿多，不想开口。
菜上齐了之后，她才冲墨凛道：“能吃饭么？”
墨凛点了个头，江闪闪就招呼道：“那多吃点儿，它家味道很好。”
说完，她自己就大口炫了起来，炫完一小碗饭后，她看墨凛没吃，也没管，直接道：“我问你答挺麻烦的，你自己介绍下自己吧，年龄，品种，不是，是人类属性，还有大概的人生经历和工作经历。”
“你说完了之后我再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墨凛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叫墨凛，1875年生于鄂省荆城，家里是开棺材铺的，我读书尚可，其后一直在帝都求学，之后留校任教。”
“1900年，列强侵华，我年轻气盛，跟着民间的义军上了战场，没打两天呢，就中枪倒在了尸堆里。”
“再醒来的时候，我人在乱葬岗，身上像是没中枪没受伤似的，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浑浑噩噩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等清醒些了，以为自己没中枪，只是晕过去的。”
“当时帝都不太平，我参加的那个义军团，全军覆没，学校也久不开课，我心灰意冷，深觉一人之力做不了什么，就回了荆城。”
“之后，我在家，跟哥哥嫂嫂帮着打理家业。”
“但是时间也没多久，也就五六年的光景，我父母和哥嫂都看出来不妥了。”
“我模样再没变化过。”
“我父亲认识一些阴阳先生，就带我去看了。好些阴阳先生看不出不妥，只有一个，说我是仙家附体，注定是要学玄术，走阴阳道的。”
“我是当时的知识分子，对玄术的事儿信的不深，就觉得自己是生病了，因为模样一直不变，我就离开了家，到处找医生看病。”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年，我被个学邪术的人扭断脖子又活了过来，我就不得不相信，我不是生病。”
“那次之后，我遇到了秦屹和另外一个朋友，他们俩带我去了趟帕米尔高原，我们在山脚睡了一夜——”
“那地儿睡觉不冻死啊。”
墨凛正慢慢说着，江闪闪的吐槽声窜入他脑海，他顿住看向江闪闪，江闪闪冲他轻笑了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低头扒起了饭。
墨凛就继续道：“那一夜，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话，说我是山脉神息，机缘巧合之下复苏，当遵循天地之意，好好修行，好好生活。”
“那夜，仿佛一场漫长的梦境，那道声音在梦里告诉了我一些修行的法门。”
“醒来之后，我仿佛七窍皆通，忽然就懂了这玄门里的一些道道。”
“再后来，我与秦屹他们一起，走遍华国，一边修行，一边为战死的百姓和战士们超度，也驱逐不属于那些我华国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江闪闪吐掉嘴巴里的嚼着的肉，有些严肃道：“修行？超度？你们这不老不死的，那会儿不应该是拿着大刀和土枪送鬼子上路么？”
“为什么就看着？”
江闪闪眼神愤然，墨凛看着她好一会儿，软了声音道：“……个人有个人的命运，每个人也有每个人要做的事儿。”
“国家战乱，除了人为，还有天定命数。华国命数，生生不息。樱花国派了数支阴阳道中人来断我国命数，私底下，也是为了盗宝。”
“这些人，就是秦屹和我，还有我华国众阴阳道中人的对手了。”
江闪闪这才微微释然，墨凛继续道：“樱花国虽然国小，但是玄术实力极强。”
“他们的玄术实力承自我华国盛唐文化，且多年来，未有断层，各种高深的阴阳术法，他们都传承的极好。”
“华国这边，各门各派，多有断层；且国力孱弱许久，战争饥荒瘟疫，一直都没有停过，阴阳道中人也折损了不少，又造成了一波断层。”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玄门与玄门的对弈，虽然都胜利了，但是过程却是惨烈的。”
“我也只不过是因为体质特殊而活了下来。”
“参与那场战役的时候，我最多算初出茅庐的新人，各种玄术掌握的并不好，等战争结束后，我才进步了一些。”
“战争结束后，秦屹他们入山闭关，我则回了老家，不过那个时候，我父母和哥嫂都去世了，棺材铺也被炸毁了。”
“哥嫂的四个孩子，饿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上了战场也死了，剩下最后一个是个女娃，她被我嫂子早早嫁了人。”
“我找了过去，她夫家待她不好，我就把她和她的孩子都带回了家。”
“她的两个孩子，改姓了墨。”
“之后，我行阴阳道之事，替人看事看风水，也教他们玄术。”
“他们学得还行，在十里八乡都闯出了名堂。墨家的名声，也就渐渐传开了。”
“之后，除非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儿我才会出面，一般情况下，我都在家中闭关修行。”
“再之后，秦屹又找了过来，我们一起组建了盾部。我前后为盾部也工作了不少年，直到国家日渐强盛，可靠的晚辈也越来越多，我才又回家闭关修行了。”
“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已经闭关近四十年了。”
墨凛说到这儿，看向江闪闪道：“以上，就是我的个人经历了。”
江闪闪又扒了几口饭菜，而后才道：“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墨凛喝了口茶，“你问。”
江闪闪：“第一，你说你是山脉神息，神息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神灵附体，不过并不是真正的神灵，而是神灵残存的气息。”
“神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神息不是。”
“神息只是神灵残存在人间的微弱气息，他或是被刻印在了人类的灵魂里，又或是被刻印在了山川河流之中。我是那个被刻印的人类。”
“刻印在人类灵魂里的神息，会像我这样，在某一个瞬间复苏其力量，这力量于神而言是微弱的，但是于人而言，他是非常强大的。”
“他让我的意识和万物自然相通，他让我能轻松地修行功法，进入玄门。他更是给了我碎裂却不死的身躯，漫长不知尽头的寿命。”
墨凛用自己觉得好理解的话语表述，江闪闪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不就是神在人间的分身么。”
墨凛沉默了会儿点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
“厉害了。”江闪闪真诚夸赞：“神的分身，四舍五入，还是神啊。”
墨凛没应这句话，而是说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你说你是山脉神息，帕米尔高原一直有是不周山的传说，你是不周山山神？”江闪闪问道。
墨凛刚点了下头，脑海中就窜来江闪闪的声音，“这以后可不能再说他是妖怪了！玛德，日子一天比一天玄幻，真踏马过不下去了！神都跑出来了！”
“老娘的三观真踏马毁了塑，塑了毁！擦！”
墨凛忍不住皱眉，他刚想开口，江闪闪继续装作无事发生道：“你说你跟秦屹和他的朋友，是黎家和齐家的那俩妖，不是，是跟你差不多的神？”
“他们的事儿，你遇到他们之后自己问。”墨凛说道：“他们不见得想要对你曝光自己的身份，我不好越俎代庖。”
“那秦屹是个什么物种，你也不能说咯？”江闪闪问道。
墨凛又点了点头，江闪闪就道：“那他们的姓名你能说吗？”
“这个可以。”墨凛说道：“黎家的叫黎昭，齐家的叫齐洛杰，还有——”
“秦屹和姓屠的我知道，可以不用说。”江闪闪说到姓屠的时，眉眼间有着深深的厌恶，墨凛有些惊讶，但却没问。
江闪闪又扒拉了两口饭，墨凛这才注意到，她吃了三碗饭，一只整鸡，一条整鱼和两盘蔬菜。
这个饭量……是天生的，还是他的经历下饭呢？
墨凛暗暗想了会儿，然后对江闪闪道：“江部，我今天来，除了向你自曝身份之外，另外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江闪闪有些饱了，就放下碗筷道：“你是想让墨世其进入盾部，是吧？”
墨凛一愣，忍不住反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难啊，我单独约了你，你带了他来。”江闪闪就道：“我看过世家的资料，你们墨家到他这一代，两个小姑娘，三个小男孩儿，就他玄术突出一些。”
“但他性格比较莽撞，你想让他来我部门锻炼锻炼。”
“一直以来，世家和合同工差不多，有事就上，没事儿是自由的。”
“你想让墨世其在盾部坐班，是不是？”
墨凛看着江闪闪，依旧诧异：“全对，但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凭一些资料，就猜出了我的目的的？”
“不光是资料，还有我看到的事儿。”
“墨世其的姑姑当着你的面，恭敬得跟孙子一样，墨世其却一口一个‘祖祖’，还敢跟你顶嘴，你待他是不同的，他的玄术比平辈，甚至比他的父辈们都出色，大概率是受你指导的。”
“再者说，墨狄那个老东西看重利益，这种性格，谁也不能保证一直不出事。”
“他也老了，三个子女，玄术水平都一般，别说为玄门贡献了，平时忙着打理生意都转不开了。”
“墨世其还年轻，性格虽然莽撞，但是心思简单，为人赤诚，培养好了，以后就是墨家在玄门的话事人。”
“你经历过战乱，对国家的情感很重，你是希望墨家永远能够为华国尽一份力。”
“让墨世其在盾部坐班，一来是为了收敛他的性子，让他长进；二来是为了让他跟盾部的牵扯深一些，让他更好地明白为国家办事需要的是什么。”
“对吧？”
墨凛脸上的冰霜似在一瞬散去，他看着江闪闪，好一会儿才道：“我大概知道，秦屹选你管理盾部的原因了。”
江闪闪没应这话，而是说道：“你的这个要求，我答应，不过是有条件的。”
墨凛：“你说。”
江闪闪看着墨凛，毫不客气道：“墨世其来坐班的前提是，你也要来坐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