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渺没去过国师府,但她鼻子灵,寻着温之玄的气息就摸了过去,直接穿墙。
温之玄先去看了儿子。
上次用了温易成的血作法,到底受了影响,身体比正常孩子要弱一些。
温之玄想找出姜家背后那个人,也有替儿子治病的原因。
小人儿吃完药睡着了,他正准备走,忽然一回头,便看见姜书渺站在面前,眼神还有点茫然。
温之玄下意识退后两步,“你…”
姜书渺眨眼,“是我呀,怎么啦?”
温之玄瞪着她,差点破音,“你怎么来的?”
姜书渺指了指西面的墙,“穿过来的呀。”
温之玄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道:“前几次破我术法的人是你?”
“对呀。”
姜书渺偏头,看见躺在床上的温易成,“精气受损,无法长寿。”
温之玄脸色一变。
“这都是你造孽。”
姜书渺颐指气使的指责他,“你想害我祖母,结果害了自己的儿子。”
温之玄无法反驳。
他知道姜书渺是伴祥瑞而生,通常这种人都身负大运,一生富贵,长寿无极。
可他万没料到,这孩子压根不是凡人。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书渺有些生气,大眼睛瞪得溜圆,“你才是东西,坏东西。”
温之玄:“…”
他意识到对方终究只是个两岁的孩子,跟她吵架简直幼稚得可笑。
“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跟我二哥哥说要见我吗?我都听见啦。”
姜书渺仰着脖子,觉得累,左右看了圈儿,发现了一方小桌,立马吭哧吭哧的爬上去。
这下平衡了。
温之玄:“…”
“你是仙?”
这三个字说得十分艰难。
“准确的说,是神。”
姜书渺站了会儿又觉得不得劲儿,干脆坐下来,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的,“你不是想向我讨教吗?说吧,讨教什么?”
温之玄第三次无语。
他一直视为大敌的,居然是个奶团子。
“你说你是神,有什么证据?”
姜书渺撇嘴,这人心眼儿忒多了。
她跳下来,向温易成走过去。
温之玄立即警觉,伸手去抓她,“你做什么…”
没抓到。
姜书渺已在床边站定,食指在温易成眉心一点,金色的光晕进入他身体。
寻常人可能看不出什么。
但温之玄是修道之人,清晰的看见围绕在儿子周身的灰色病气瞬间驱散。
他有些怔怔的。
终于相信,自己大晚上的看见了真神。
姜书渺转过身来,“现在相信了吗?”
温之玄说不出话来。
姜书渺在床边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坐着,我仰头脖子酸。”
挺娇气。
实力悬殊,温之玄终究没说什么,依言坐下。
“你真的是神?”
“骗你干嘛?”
姜书渺轻哼,“不然你以为我出生那天,天雷怎么来的?”
温之玄眼皮子一跳。
怪不得…
姜思弦输得不冤。
“可你现在分明是凡胎,若是神灵转世历劫,会洗去记忆和神力,你却分明什么都记得。”
“天规不能约束我哦。”
姜书渺有点小傲娇,“而且我是复生,不是转世历劫。”
“复生?”
温之玄眼神更加诡异,“也就是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虽然这话不大好听,却是事实。
温之玄见她默认,便知自己猜对了,越发不可思议,“神仙没有死亡,只有陨落。一旦陨落,必将神魂俱碎。你居然还能聚魂借以凡胎复生?天道居然没劈死你?”
姜书渺不高兴了。
她诞生的时候,还没天道呢。虽然那时候还没修成人形,可她有意识啊。
“它才不敢劈我。”
温之玄:“……”
这小破孩到底什么来历,这么狂?
“你今天是来找我算账的?”
“不是。”
姜书渺偏头看他,那双眼睛又大又漂亮,纯净得像琉璃,“我是来告诉你,以后不可以再作恶。你是修道之人,应该知道因果报应。姜启从前害你,如今他恶有恶报,但你不能再迁怒姜家其他人。”
温之玄顿时冷了脸。
“怎么,你们神仙也奉行强者为尊吗?”
“你说的那是远古时期。”
姜书渺竟还认真回答了。
温之玄:“…”
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哪方神灵?”
居然连天规都能无视。
姜书渺笑出一口大白牙,“无可奉告。”
温之玄只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铁青。
“对了,我还有事要问你,你来这里到底干嘛的?”
“无可奉告!”
温之玄原话甩过去,随后意识到不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知道呀,我还知道你不止恨姜家,你还恨皇帝舅舅。啊对了,你还喜欢我姐姐。”
温之玄移开目光。
有些小孩儿是真的讨厌。
姜书渺跳下地,来到他面前,郑重道:“姜启的事,我爹爹事先不知情,事后也没有包庇。不能因为他姓姜,你就无差别攻击所有姜家人,这不公平。”
温之玄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目光,“他敢如此肆意妄为,便是仗着姜家的势。你父亲纵然不知情,却也无意中成了帮凶。况且,他不曾约束好族人,被连累也是活该。”
姜书渺看见他眼底的偏执,沉默了一瞬,道:“那你如今的风光,不也是皇帝舅舅给的吗?你画纸老虎去吓他,骗来了今天的地位,并且享受其中。所依仗和依附的,不正是同一套规则吗?”
“天地六界,各有其法则。人间以皇权为尊,世家为柱石。你曾因这套规则受难,后来又得益于这套规则,蒙帝荫,享富贵,握权柄。除非你打破这陈旧的规则,否则你没权利五十步笑百步。”
温之玄来自另一个更高的文明,无法接受封建制度,更因深受其害而恨之入骨。
他报仇没错,可他不该无差别牵连无辜。
哪怕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也没有孩子犯罪,父母也一并入狱受刑的道理。
温之玄冷冷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姜书渺一句话戳破他的伪装,“你只是在借题发挥。”
温之玄猛然起身。
“你懂什么?”
兴许是他声音过大,吵醒了温易成,小小的人儿揉着眼睛慢慢睁开,奶声奶气的唤,“爹爹。”
温之玄立即闭嘴。
温易成看见了姜书渺,满脸茫然。
温之玄把他抱起来,哄了几句,他便很快又睡了过去。
姜书渺瞧着他那副慈父的模样,若有所思。
温之玄把她带到自己的书房,尽量平心静气道:“姜启于姜家而言是毒瘤,是蠹虫。而世家于这个王朝而言,是一样的。你既为神,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而非私心偏颇自己的血亲。”
姜书渺虽然心性退化,可智商和记忆都还在,“以你的逻辑,若有朝一日你手下的人犯了错,那受害者是不是也该连你一起恨?毕竟你有管教不善之责。”
温之玄答不出来。
姜书渺说:“姜家世代忠烈,我的叔伯祖父曾祖父都战死沙场,我爹也数次驱逐外敌,如今我姐姐即将远赴边关驻守。他们对国家对社稷有大功,若仅仅只因旁系族亲私德不修戕害无辜而被连累获罪,实在是冤。”
温之玄瞪着她。
这破小孩儿怎的这般伶牙俐齿?
姜书渺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这个,可以让沈叙白恢复清明。”
温之玄挑眉。
“你怎么不自己救?”
“他娘把他保护得太好,我上次没能靠近。你和我表姐从前作大恶未遂,尚能回头。这个,就算是我念着血亲之故,替她化解业果。以后如果你俩依旧执迷不悟,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不是杀人才算惩罚的。
大恶未遂,小恶也是会遭报应的。如果还要一意孤行,那就真的是,神仙也没法救了。
她正准备原路穿墙回去,温之玄忽然问,“你可知道青莲圣尊?”
姜书渺脚步一顿。
“你问她干什么?”
她隐在暗处,温之玄没看见她的表情,只是察觉到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心下奇怪,嘴上却冷道:“你不是问我为何来到这里吗?我来,就是找她算账的。”
姜书渺小嘴微张,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句质问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跟她有仇?”
温之玄冷笑,咬牙切齿道:“仇深似海。”
姜书渺:“…”
“她怎么你了?”
温之玄不答反问,“听语气,你应该认识她。”
姜书渺眼珠子乱转,“有、有一点点交情,青莲圣尊向来偏爱凡人,你恨她作甚?”
温之玄嗤笑,“你怎么不说她收了个好徒弟?”
姜书渺立马闭嘴。
温之玄兴许觉得从她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便索性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
姜书渺心虚,也没再多问,但临走前依旧不忘警告,“以后不可以再作恶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时又想不起来。
温之玄没理她。
他若认命,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死了。
符纸在火光中烧成灰烬。
神仙?
神仙难道就不犯错了吗?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神仙有过,则六界遭殃。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配来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