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木侑宁并不打算让徐温木住在家里，而且徐温木也未必就想睡在这里。
哄闹了一番之后众人各自安静，木侑宁歪在沙发上揉着弟弟的小手，脚搭在徐温木腿上：“你走吧，明天就回去吧，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那哪行！”徐温木一脸理所当然地拒绝，用右手捏了捏木侑宁的脚背：“小年还小，家里就你一个，有我在这，要出点什么事还能马上帮上忙。”
“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木侑宁有些没好气地回应，接着抽出脚来踢了踢徐温木：“你三天两头请假能行嘛！你领导就不会有意见吗？”
“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操心。”徐温木笑着将木侑宁的一双脚拢在腿上用块毯子盖住，握在手里轻轻按压：“生活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你就安稳养好身体就好。”
他都这样说了木侑宁自己也不再多说什么，抬头看着弟弟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在犯困了，看看时间才发觉天色已晚：“年年……年年！”
小孩眨了眨迷迷糊糊的眼睛醒过来看着木侑宁，打了个哈欠又一歪身体倚在木侑宁怀里。
“乖乖，先去洗漱一下，洗完了再睡觉，醒醒宝宝，宝宝？宝宝？”大概今天在外面累到了，木佑年怎么叫也叫不醒，只软软地歪在木侑宁身上闭着眼，不时哼唧一下跟木侑宁撒娇。
“好啦——小孩困了就让他先睡好啦。”徐温木走近拍了拍木佑年的肩膀：“小年？该睡觉啦，回房间去，在这边容易着凉……”说罢拉着他的胳膊将人提起来，就要把小孩送回房间。
木佑年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滚下两颗大大的眼泪：“快一十点了，姐姐你要洗澡吗？”
见小孩醒了，木侑宁站起来制止了徐温木拉着他回房间的动作：“你先洗，你洗完了姐再洗。洗好了快去睡觉，乖。”
木佑年揉着眼睛点点头，晃晃悠悠地进卧室拿了换洗衣服，慢吞吞地走去浴室。
“这孩子，慢性子。”木侑宁看着木佑年一副不紧不慢地样子，无奈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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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木佑年再出来时徐温木已经离开，木侑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像是在发呆。
实际上他看得出来，姐姐在不开心——大概只有他能留意到，并且愿意为她纾解。
“姐，”木佑年：“我洗好了。”
木侑宁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哆嗦了一下，随后看着泛着湿润水汽的弟弟掩饰性地笑了一下：“哦，好……那你早点休息，我去洗澡。”随后逃也似的快步走进浴室。
水有点凉，木侑宁也不在意，就这么倚在墙壁上捂着肚子慢慢蹲下来。
好累，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
自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只留着一副皮囊的行尸走肉，任人摆布的娃娃。
“我觉得我好像不讨厌小孩，”水流声掩盖了她小声的自言自语，她看着对面的瓷砖，仿佛那里有一个自己：“可以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期待她的出生。”
明明大家都很高兴，看徐温木的表现也不是会亏待着她自己的样子。
他们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孩子会在一个优渥的环境里成长，爸爸妈妈会倾注给她全部的爱和关注，会陪伴她走过人生每一个重要的节点。
她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看着她像山花一样自由烂漫地盛开在一年四季，让枯燥的生命缓缓不息的流淌时让她为它赋予一抹年轻的活力。
是这样吗？
“姐姐！！！”洗手间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木佑年的声音隔着磨砂的玻璃门和水声显得有些不太真切：“你还好吗？在里面很久了，要帮忙吗？”
“哦！我洗好了，马上出来！”木侑宁站起身来胡乱地用水冲洗了一下身体，却突然发现外面的架子上呢并没有毛巾和睡衣，进来的时候太匆忙给忘了，看着磨砂玻璃门口隐约的瘦高身影：“年年！我忘拿睡衣了，把毛巾和睡衣帮我拿下！”
门口的黑影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轻飘飘地离开了。
“谢谢年年。”木侑宁躲在门后打开门伸出只胳膊将木佑年递过来的东西接过来：“我马上就出去。”
木侑宁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时间真是不早了，木侑宁关掉客厅的顶灯走过木佑年的房间将浴巾晾在阳台：“还不睡？”
木佑年坐在小床上随着木侑宁的动作看向她，听着她温柔轻松的语气：“马上，给你留灯。”
说话间木侑宁又打了个哈欠，走出阳台看着乖乖坐在床上的弟弟笑了下：“那我帮你关灯啦，早点睡，这几天爸妈都不在家，咱们正好多睡睡懒觉。”
“姐姐，”木佑年及时制止了木侑宁的动作，蜷起腿来朝木侑宁招了招手：“你来，我们说说话。”
“怎么啦，刚不是还困得不行？”木侑宁笑着关了灯，借着明亮的月光走到木佑年的小床边坐下，懒洋洋地摊着：“关灯说话，比较有夜谈的氛围。”
黑夜里木佑年翘了翘嘴角轻轻笑了一下，随后将床上的一只木侑宁小时候的玩偶兔子给她当枕头垫着，又慢慢爬到她身边给她盖好小毯子，随后又回到床的另一头倚着枕头，借着月光看着她。
“怎么不讲话，嗯？”木侑宁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将脑袋下的兔子掉了个个头枕在它软乎乎的肚子上从毯子里伸出脚来戳了戳木佑年的小腿：“睡了吗木佑年小朋友？”
“没有~”木佑年忽然觉得两人离得有些远，索性拖着自己的枕头丢在木侑宁身边，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横躺在床上，小腿肚搭在床沿脚悬空放着，莫名其妙的有些舒服，天花板上方形的吊灯借着月光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的轮廓，缄默再三还是开口：“你不开心，是因为什么？”
“……”木侑宁轻吁了一口气，对着弟弟总是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还能因为什么呀？”
“……”木佑年将目光移到木侑宁掩在毯子下的小腹，又抬眼看了看毫无防备的愁绪面容，最后定格在那只兔子的脚上。
“可以打掉，现在它不过一个月大。”
木侑宁看着天花板发呆：“哪有那么容易，徐温木看上去好高兴的模样，尤其是爸妈也已经知道了，现在打了她妈还不得把我骂死。”
“她骂她的，”木佑年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木侑宁：“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它在你肚子里，决定权还是在你身上。”
这事说不明白，个中缘由木侑宁总不能对着一个小孩来抱怨，只一副颓废的模样瘫在床上：“先这么着吧，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好。”
等你想好孩子都满地跑了，木佑年替她着急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你跟他说嘛，说现在还不想要孩子，而且不是还没结婚呢吗，你就说想结婚后再生娃不就行了吗？”
“不行——”木侑宁也没办法：“这么说他大概明天就拉着我去领证了。”
话一出口，木侑宁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
无奈、逃避，甚至还带了一点厌烦。
可是她并不讨厌徐温木啊，在一起这么久，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年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混乱：“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她的眼神里满是迷茫无措，得多无助孤独，才会对一个比自己小将近十岁的幼弟询问自己的感情。
“我不知道。”木佑年轻轻抓住木侑宁搭在小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喜欢他吗？”
……
“我喜欢啊，他又有钱又对我好，对咱们家也很好，”木侑宁垂眼将手再次搭在肚子上：“现在看上去对这个连脑袋都还没长出来的小丸子也好的不得了，人长得也不赖，为人也很不错……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啊？”
木佑年的内心深处最最柔嫩的地方似乎陡然生出根刺来，半晌没有接口。
“年年？”木侑宁等不到回话，轻轻开口叫了两声：“睡着啦？”
“……没有，”木佑年掩饰住语气里的失落，看着坐起身来的木侑宁突然也撑着身体坐起来轻轻趴在她的背上：“姐姐……”
“乖……”两个人似乎不说话的时候最能明白彼此，木侑宁转了个身搂住清瘦的小孩：“年年放心，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俩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只要我们好好生活好好努力，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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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打电话之后的后两天，李念自己一个人拖着一大包行李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家，彼时木侑宁还跟木佑年在卧室里呼呼大睡，徐温木一个人在厨房里听到动静出来迎接：“阿姨！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您说一声，我也好去接您啊。”
“还叫阿姨？”李念打量着围着围裙、指尖沾了点面粉的徐温木眯眼直笑，不等徐温木接话扭头向屋里看了看：“我丫头呢？还睡着呐！”
随手将手里的行李包扔在地上，向来嘹亮的嗓子很明快地喊了一声推开主卧室的门：“丫头！妈妈来了哦！看你，睡得像个猪嫲嫲，起来给妈妈看看，哎呦莫睡咯，洗把脸吃点东西，把肚头里的娃儿养得白白胖胖！”
客厅里徐温木看着风尘仆仆直奔卧室的李念，轻轻捻了捻指尖的面粉，另一边木佑年被李念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房间，“阿姨！您现在到家吃了没啊，我做了点疙瘩汤，您也出来吃点吧。”
木佑年擦着徐温木的身边走过，斜眼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随后慢慢悠悠地晃进浴室里洗漱。
木侑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妈……？”翻身坐起来强制开机了一会儿：“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快坐下歇歇，我这就起。”
“先别——”李念抬手按着女儿的肩膀扶着她靠在床头，殷切地掀开温热的被子看着木侑宁薄薄睡衣下的肚子，手伸过去又悬空停住放在自己腿上，表情欢喜又郑重：
“这个段段的娃娃不好轻易摸的，你也不许乱摸，也不许叫旁人摸了去，要不娃娃容易笨，听到了吗宁女？当年妈妈不懂刚有了你乐颠得不行，三摸两摸看你笨成这样，你看你弟弟就聪明，不过好在傻人有傻福，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
越说越高兴，一双手更是控制不住地挥动，最后捏了捏木侑宁睡肿的脸颊，把她捏得呲牙咧嘴的喊疼：“你胖了，胖了好，胖了肚头里的娃娃才长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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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爸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洗漱过后一家人围坐在茶几上吃早饭，木侑宁喝了一口滋味很不错的疙瘩汤，虾仁丁不大不小，刚好一口一个，看着跟徐温木喋喋不休的李念，随口问道。
李念叽叽喳喳的长篇大论突然停住，低头喝了一大口粥完全咽下去之后才看着姐弟俩：“你爸爸……他还得做几天工，不管他，咱们说咱们的，小徐啊妈妈跟你讲啊，咱们是又得挑个好日子又得不妨碍娃娃长大，所以咱们啊……”
木侑宁跟木佑年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探寻之后也都没有再说话，随后李念扭过头来看着木侑宁：“丫头，妈妈讲话你听到了没啊？下月初十听到了没啊，说好了哦，”随后又看了看徐温木：“再不能出什么岔子咯，早些准备好哦，赶紧把结婚证照了，娃娃在肚子里都老大了不能还叫我丫头没名分哦。”
“明白了阿姨，”徐温木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眼一笑：“我保证这次肯定不会出意外，您就放心吧。”
“哎呦还这么见外，该叫我妈妈咯！”
李念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木侑宁久不见她的笑容，看着她红润的面色也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