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场绕出,李渊指了指球车,李昊也没多问,跳上车朝门外开去。
孙思邈的小院,竹子的篱笆门敞开着,李昊将老爷子扶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太空舱。
“此女脉弦细而涩,肝郁气滞,血不归经,肝藏魂,魂不安则神乱,心主血,血瘀则神明失养,其症非独在身,更在情志。”孙思邈收回手,仔细打量起面前这女孩子的眼睛。
“孙神医,求你救救静娘,咳咳咳……”
崔氏话还没说完就被咳嗽打断。还想再说什么,被孙思邈抬手制止:“何时病发?”
“那年……阿耶,郡公……”崔氏喉头哽咽,一回头,发现李渊和李昊站在身后,赶忙住嘴,行礼拜见。
“怪人,你来啦?”
坐在桌旁的李静依旧怀抱铜镜,紧紧靠着椅背,她有些害怕孙思邈,余光瞥见阿娘转身,下意识回头一看,见到李昊,展露笑容,从椅子上蹦起来,快走两步,忽的停住脚步,转身将铜镜放回桌案,快步跑到李昊面前。
“你好呀,小妹妹。”李昊微笑回应,这丫头知道把铜镜放下,有进步……
“我们去外面玩吧,这个老爷爷总是盯着我。”李静抬手牵住了李昊手,一脸欣喜的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李昊做了一个让他十分后悔的动作,把李静的手甩开了……
这丫头和李安澜差不多大,加上这是在大唐,李昊和其他公主们都没这么亲近过,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可当他看见一脸疑惑且眼神里纯净无暇的李静时,他想到了那天这丫头问自己的话。
“那你相信这世间会有人,心性纯净无染吗?”李昊的回答是自己就是,自己的灵魂纯净吗?明显不是,当手被李静牵住时,杂念便起了。
令李昊意想不到的一幕又出现了,李静并没有任何的悲伤,她再次抬起了那只被甩开手。
“走,我们去玩。”李昊没有犹豫,抬手用力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抓住李静的手,迈步跨出太空舱。
试问自己要是被人拒绝,会再次伸出手吗?明显不会,自尊,羞恼,等等各种负面情绪会占据整个脑子,李昊知道,自己的心脏了,准确的说,是在这个丫头面前,显的脏了……
这样的精神分裂是好,是坏,李昊自己都有些无法分辨了。
“怪人,听说你有一种镜子,照的比铜镜还清楚。”
“有啊,不过照的再清楚也不如你的那面铜镜,能照出这世间美好。”
“可所有人都说我执镜如执妄……”
“因为你表现的太突出了,我们属于两个世界,你的世界是纯净无瑕的,而我的世界会有各种的牵绊。”
“八岁那年被囚禁庭,他们逼我照镜学笑,可镜中人的唇角永远差一分……后来便离不开这铜镜了,隔着它,浊世就脏不了我的心。它能照出那些鬼魅,所以我每天都去擦,擦干净了,鬼魅就不会来找我和我阿娘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哪个好?”
“怪人,你说的道理我懂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你的世界其实很好,换句话说,可能是很多教派所追求的境界,但你生活在尘世,这里有关心你的人,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我想回来,怪人,你能帮我吗?”
“嗯,我尽力,走,咱们先回去。”
两人手牵手绕着孙思邈的宅子走了一大圈,李静看李昊像是久违的知己,李昊看李静像是之前听那复旦教授讲座时幻化出的具象,《坛经》中所描绘的世人性本自净,心平何劳持戒,和这丫头太像了,要是给远在黄梅双峰山的五祖弘忍见到这丫头,说不定这两人的对话能成为后世的禅宗公案。
踏入孙思邈小院,众人都已聚集在小院中,松开李静的手,走到孙思邈面前,和老头儿耳语了几句,孙思邈抚须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抬起手朝竹台上的布包摸去。
李昊跑进太空舱,将铜镜拿出,对准站在一旁的崔氏,伸出另一只手将李静拽了过来:“李静,你过来,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嘴里的浊世,好好看看你这镜子能不能照清楚这双眼睛?你一天到晚净琢磨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害的你娘夜夜守着你,这些血丝都是为了你生生熬出来的!我看你是想弄瞎你娘!”
“不是的……阿娘说过,我病愈她就……”李静拼命甩头躲避着铜镜里的阿娘,眼泪止不住的涌出。
“呵~~~现在不敢看了,你这个自私自利之人。”李昊边喊边冲崔氏眨眼睛,见崔氏反应有些迟钝,含糊一声:“装哭。”
“呜~~~”崔氏被李渊轻推了一把,反应过来,掩面哭泣。
“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李静眼神变的浑浑噩噩,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我让你照镜子,我让你照,诶呀?”李昊有些尴尬,摔了两下铜镜,特么摔不碎……
正转身寻找趁手的工具呢,“啪!”的一声脆响,回头一看,铜镜被一块大石头砸的四分五裂,喘着粗气的老高冲李昊笑了笑,弯腰抱起石头,跑了……
“哇~~~碎了~~~我的铜镜,铜镜没了我该如何保护阿娘~~~呜~~~~”李静“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看着面前的碎片,哭的昏天黑地。
众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李静坐在地上哭,崔氏想要去抱女儿,刚挪动身子便被李渊瞪眼制止了,李昊看了眼孙思邈,老头儿皱眉摇了摇脑袋,意思还没到时候。
“你在害怕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小兰陵迈步走进小院,腰间的阴阳鱼玉佩叮当作响。
李昊扭头看去,长乐,小公主,城阳,临川,正扒着篱笆门朝自己这边看呢。
“呜~~~害……害怕鬼魅~~~呜~~~”李静蜷缩在石磨旁,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破碎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