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能看到方楠乘坐车子离开。
远远的。
他微微低下视线又点了支烟。
周野感觉到方楠是真的祝福他找到想要的另一半。
可，她也是他想要的啊。
跟别人结婚，或许就会跟她彻底断开联系。
细碎的脚步声响。
周野听出是郁明珠，转头去看打开的病房门。
女孩习惯穿黑色，今天不是。
贴身紧身的瘦腿牛仔，高跟鞋，上衣是一件米色时尚的线织t恤。
冷白的肌肤。
许是晨间的缘故，气质更添了些凉意，眉目也更清透。
郁明珠也好些天没见他了。
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跟周野那些天的亲密相处，目睹想象着他跟方楠共处的画面……
种种心情交集。
郁明珠眼眶控制不住的发热。
她缓了缓，脸色如常：“我刚刚在路上碰到医生问了下你身体情况，他说你没事了，近期就可以出院。”
郁明珠懂事。
特别是面对自己重视的人，尤其的懂。
就像老妈一样。
明知老爸外面有女人，她也可以做到相安无事，不在老爸面前表露分毫负面。
她就只做好她的董事长夫人，当好儿女的母亲。
郁明珠对自己定位也很清晰。
她既比不了方楠也比不了裴思宁。
拿临时女朋友的身份去争取什么，标榜什么，只有自取其辱。
这种清醒度让她很容易去处理看待男女方面。
但也挺讽刺，想自嘲。
说话间，她过去把窗台上的烟拿到了手里：“住院就有个住院的样子，别抽烟了。”
周野本还在斟酌该怎么说。
她不问，他暂时倒也不想再说这些。
连对她刚刚跟方楠的话题都不想打听。
“新车生产定下来没？”
“嗯，新款就做女士迷你SUV，已在加班加点的筹备。”郁明珠边回答，忍着质问和冲动，走到了他身边：“她把你养的不错，看着气色好多了。”
她？方楠。
周野：“你自己来的？”
“带着司机跟徐阳一块。”
周野皱了下眉头。
郁明珠道：“我已经知道他买流量黑你的事情，他父亲也知道了。是长辈让我带他来找你道歉，希望你别误会我，是长辈的面子。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我马上让他滚。”
周野视线在她俏脸上，想看出些内容来。
但她很坦然。
毫无异样。
周野：“你让我见我就见。”
郁明珠一怔，显然想不到他会把选择权交给她。
她愣了一会儿，突的失态重重搂住了周野的腰。埋首颈间，长睫染雾。
“周野哥，我后悔了，不该主动再去招惹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连做梦都会想到你。”
周野手落在了她单薄的背上，无意识的抚着，
心软的不着痕迹。
人跟人就是这么微妙。
本该毫无交集的两人，因为巧合的误会产生了交集。
周野接近郁明珠有两个原因。
主要查有关于父亲的线索，次要是厌恶抵触郁淮安。
当时是一句戏言。
郁淮安当他面说要追方楠，问他介不介意。
周野回敬：我追你妹，你介不介意？
到如今。
郁家跟张家的牵连不多，交集寥寥。他对郁淮安也解除了一定成见，国外矿场生意还有一定的合作。
所以很多时候他没办法平常心的去看待郁明珠。
这类女孩再优秀，他往往都会避而远之。
在郁明珠这里破了例。
受伤之前两人处的也跟真情侣没有区别。
病房静着。
周野扶正她肩膀，温声说道：“让他上来吧。”
郁明珠点头，并不急着打电话。
“你真没怪我？”
周野：“怪什么？”
“没留下来陪你……”
周野笑了笑：“帮我的人我一定会感激，不帮我的我也做不到记恨。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非要事事让你以我为主吗？这样相处挺好，都不累，都不用有太多思想负担。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再帮你，没多大意思，实在有过不去的坎也可以主动去张口。”
郁明珠看他不像在宽慰自己，眼中不禁多了异彩。
她从来就没看错过人。
她跟周野之间哪怕没这些暧昧关系，这也是个豁达随性的君子，当朋友或者事业伙伴都会很轻松。
不多时，她下楼去把徐阳带了上来。
周野全程观察着。
看徐阳在郁明珠面前唯唯诺诺。
看郁明珠离开后，徐阳气质态度马上转变。
周野心下不断分析着对方。
这是个隐忍，阴晴不定，性格无法琢磨的人。
似乎很窝囊，锋芒藏的很深。
甚至于，周野觉得对方气质有些扭曲。
矛盾重重，给人的观感极不舒服。
不，是给周野观感不舒服。
从上次见面，周野就从对方表现上看出了敌意，仇视。
病房只有两人。
郁明珠在门口不远处。
徐阳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满脸小心讨好：“周野哥，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感谢你给我个道歉的机会……我喜欢明珠，妒忌你，以至做了蠢事。”
态度很诚恳，像是在说给门口的郁明珠听。
周野态度不明：“就只做过这些事吗？”
徐阳茫然，满脸听不懂。
周野有时间陪他演戏。
他肯见徐阳，给对方见面的机会，就只有一个原因。
想知道自己被刺杀跟徐阳有没有关系。
张家母子三人被抓。
审讯进度全程有人在告知周野。
目前来看，这次事件跟这母子三人关系不大。
周野本不会怀疑到徐阳身上。
是这人在见他之前就使过阴招。
如此，再做别的也不稀奇。
周野转身倒了杯茶，口气平和：“静安警方有没有联系过你？”
徐阳先是不懂，跟着迅速点头：“联系过，我这趟过来除了给你道歉，就是跟静安警方把情况说明一下。有什么后果我都认，就是不想你误会明珠，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周野：“我当然知道她没必要对我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明珠这人很有趣，都说她伤害过很多人，我倒是从来没这些感觉。我反而认为她很乖，是个很合格的女朋友。总是可以站在另一半的立场上去考虑很多的事情，不缺大气情义。我正准备等病好了就找她求婚呢，这种女孩值得我去珍重一辈子。”
徐阳脸上有瞬间的扭曲，不去看周野，低头无声。
周野如聊闲话：“前些天她生过一场病，高烧快四十度，自己难受的要命，还对我道歉说给我添麻烦了。对，你俩是发小，有些话我不好说，你替我提醒她一下。喝酒别总断片，得亏是碰到了我，万一碰到心术不正的，这么漂亮出众的女孩子，很可能这辈子就毁了。”
徐阳呼吸无声的加重。
他从没见郁明珠喝醉过。
无论是跟他还是跟别人。
她防备心总是很强，到哪都会带着司机保镖一块。
周野说这些话，徐阳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周野不理他如何去想，接着补充：“我们认识好几个月了，也就前些天她醉酒断片后才确定了关系。今天不是给她面子，你这种小人我真没多少兴趣和时间见面。”
他笑着朝徐阳走近，语速毫无波澜：“既然来了，就暂时先别走，配合警方调查清楚再说。静安这边的警方对你有点误会，除了知道你买流造谣我，还怀疑你跟我被刺杀有关联！”
徐阳心脏骤缩，脸苍白。
转而才意识到周野可能在诈他。
偏偏他被周野前面的话扰乱了心神，有了瞬间失态。
徐阳张张嘴，压低声音的同时眼神也阴冷下来：“周野，听说周董事长快退下来了，你同时还得罪了张樊两家，再得罪徐家，你就不担心将来会死无全尸吗？”
周野笑道：“明珠会保护我，你说是不是。”
徐阳拳头虚握，指节发白。
他脸涨红，突的一拳朝着周野砸去，力气中都透着疯狂。
周野正面着他。
近乎是肢体反射，一脚踹在徐阳腹部。
对方前倾的身形顿时被踹的倒回。
砰然动静。
徐阳后背重重撞在门上，跌坐在地。
郁明珠迅速闯了进来，秀眉紧蹙，不明所以。
徐阳忍疼顺势跪了下来：“周野哥，无论你想怎么出气都没关系，只求你千万别让人拘留我……”
周野笑了。
想到许多网上流行的男绿茶。
徐阳这一套用的不错，甚至如果别人很关心他，很容易就会被混淆判断。
可惜。
显然没人关心他。
郁明珠脸色难看，绕过徐阳到了周野面前：“没事吧！”
周野说道：“我本来就挺喜欢演戏，没想到徐阳兄弟也是个中专家。先动手，先跪，先卖惨。明珠，他有那么惨吗？惨到我说拘留就能拘留他？”
郁明珠瞬懂。
她回身一脚踹在了还想磕头的徐阳肩上：“滚！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徐阳踉跄。
肩膀被高跟踹的像要断掉。
比身体更疼的是内心。
记事儿起十几年的交情。
从绞尽脑汁的当她小马仔，再到跟她上同一所学校，共同创业……挖空心思，满心只有她。
抵不上别人几个月。
徐阳低眉惨笑，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
郁明珠稍有不忍，可再一想到这人古怪的性情，脾气就又来了。
求着来找周野道歉的是他。
到这耍花招演戏的也是他。
过程郁明珠不清楚。
她只清楚周野跟徐阳两人大致的性格。
病房沉寂着。
周野眼看徐阳孤寂的背影就要消失。
他走出去，对赵崇文道：“拦着他，报警。”
郁明珠：“周野哥……”
周野没让她往下说：“我不会毫无原因针对他，就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郁明珠不明其意。
但很快赵崇文就叫来了守在这保护周野安全的警察将徐阳带了下去。
眼看郁明珠在徐阳被抓后有些心不在焉。
周野拍了下她肩膀：“你是怕不好找长辈交差？”
郁明珠为难：“我爸跟徐阳爸爸关系很好。”
周野：“一事归一事，徐阳如果只涉及到舆论造谣我，我不会动他，看你的份上出谅解也没关系，我主要怀疑别的。”
“什么？”
“他对我被刺杀的事情反应很不对劲，还有，警方目前查到的相关嫌疑人，其中有人跟徐阳有过一定的牵连。他不来，警方也即将要对他进行强制传唤了。”
郁明珠：“怎么可能？”
“等调查结果吧。”
郁明珠：“我是说他胆子不会这么大……”
她惶惶不安着，无法继续往下说。
若真是徐阳做了这些。
岂不是因为自己？
毕竟徐阳跟周野没有任何的交集。
周野随口问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郁明珠明明特别熟悉对方，被这么一问，一时间竟然回答不了。
胆小？胆大？
她细细回想着，才发现徐阳做人做事根本就是没有逻辑的。
说他胆小，他往往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说他胆大，在郁明珠这的形象多半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说他聪明，确实很容易就考上了名校，没靠家里关系。
说他笨，很多细节处情商跟认知处处与正常人不同。
郁明珠心乱。
她对徐阳看不上归看不上，怎会没点情谊存在呢。
十几年的陪伴。
这么个任劳任怨一心替她着想护着他的发小。
只这些情谊在知道对方有可能找人刺杀周野后，转化为了愤怒，羞怒。
郁明珠抑着不安，心虚，打岔问周野道：“渝姨真要从董事长位置上退下来么？”
周野：“不但如此，云家也对她有隔阂了。我跟云筝联姻没成，算把云伯伯得罪的不轻，我姑妈说没事，实际没那么轻巧。那个位置上的人，不会开心有人会忤逆他。”
“云琛跟云伯伯还有吕奶奶都不是狭隘之人。”
周野走出了病房，郁明珠紧随其后道：“而且就算你什么背景都没有，本身就特别的厉害。润心医院是个社交圈，周城地产承载着一百多万人的住房希望……特别是周城地产，至少在周城没开发结束之时，就是你护身符。我真佩服渝姨深谋远虑，也特别羡慕你有渝姨这种亲人，她真是替你考虑到毫厘之间了。”
周野笑着侧目：“开发结束以后呢？”
郁明珠搂住了他胳膊：“我想不那么远，只愿意珍惜眼前。而且谁也不知道以后，总琢磨以后的话，心就太累了。”
她抿了抿红唇，偷眼看他雕刻般的侧脸：“你，是因为我没有履行女朋友的义务才找别人么……”
“什么？”
郁明珠脸红的悄然：“我还想去铭川峡谷漂流。”
“得等我出院，再去就戴着伞，别万一再淋了雨。”
“我好像见到悬崖壁上有很多小房子。”
周野：“对，有悬空民宿，还有超市这些。都是古人的智慧，根据之前古房改建而来，短视频上还火过一阵子，巧合关注过。”
郁明珠憧憬着，言不由衷：“你说真心可以换真心吗？”
周野：“可以换的话，那些国民级的男女名人有多少心可以交换？”
郁明珠思绪游走：“这倒是的，如果谈真心，那真心喜欢宁姐的人恐怕不知道有多少。”
“喜欢你的也挺多，刚刚不才抓了一个。”
“他要真敢做出刺杀你的事，我一定让他牢底坐穿！哎呀，你又在这跟我胡扯八扯，非要人家把话说的很直白。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对我有几分真？”
“十二分真。”
郁明珠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满分一百分，对你十二分。”
郁明珠刚起的笑容垮下，抬手重重拍了他一下，赌气走出去了几步。
周野：“我不爱骗人，说十二分就是十二分。家人，朋友，那么多人，算起来你都是我九分之一的唯一了。”
郁明珠捂耳朵，不听不说。
周野顺手把她垂下的柔荑牵了起来：“这一眨眼又快中午了，带你尝尝医院食堂去。”
“嗯。”
周野：“准备留多久？”
郁明珠：“本来计划留个一天两天，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把你陪护人员赶走了，不得负起来这份责任么？”
“我用不着陪护，我妈都放心回天河了。”
“身体不需要，心理肯定需要，一个人多孤独啊。”
“这倒也是，不过你确定是因为陪我，而不是要处理徐阳的事？”
郁明珠不乐意：“损友就是损友，不会因为他跟我认识多少年就能改变损友的事实。”
“这种人工作能力肯定很强。”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做派，背后肯定有个人帮你在打点一切，徐阳就是那个人吧！”
“什么也瞒不住你，我之所以讨厌他还把他留下的原因就是因此。没情绪价值再没有工作价值的人，根本没必要接触啊。”
……
眨眼又复晚上。
周野住的病房是专用电梯，一层只有他这一间住了人。
夜晚很静。
周野接着写剧本，偶尔看看手机应对工作闲聊。
郁明珠不断出去接电话。
似乎是因为徐阳的事情。
又打完一个电话，郁明珠心情严重受到了影响。
周野看了眼穿着睡裙，拿着手机的她：“你置身事外就好，跟你没关系。”
郁明珠坐到了他床头：“写的什么？”
“写个新剧本，闲着也是闲着。”
“发给我看看呗。”
周野犹豫了下，导出写好三分之二的内容编辑进文档内发给了她。
郁明珠打开，刚看开端就瞥了他一眼，回陪护床认真看去了。
主角名字或许还会再修改。
暂时用周野代称。
其它主角名也熟悉。
南清婉，吕姣姣，方楠。
所有人都是过客，剧本主要写的就是他跟方楠。
双线汇聚式的写法。
两个不在一条平行线的人，在某一集开始交集。
肯定有艺术化加工。
但是，郁明珠直觉大部分是真的。
因为方楠的经历更详细，周野入校前后符合他当时的性格。
郁明珠看的抓心挠肝，骤的转头看向另一边专注写东西的男人：“你这是现实情侣做不够，还想继续做荧幕情侣！”
周野：“你自己要看的。”
郁明珠：“你答应过我，做我一个半月的男朋友。”
周野被打乱了思路。
郁明珠被他看的一时竟也忘了该说什么。
安静片刻，周野主动：“就只是感激她这阵子的陪护，帮她澄清一下关于她的那些持续不断的流言蜚语。她挺辛苦的，前阵子我心情跟身体都不好，她在我身边睡觉时间都不多……”
郁明珠打断：“我不想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只要你这一个半月里只有我自己。往后，咱们都冷静一段时间，互相决定要不要继续下去。”
周野：“我答应过要帮她做个代言，代言之后好吗？”
郁明珠盘算。
出院还要三天，代言最多两三天。
她这几天肯定会陪在周野身边。
约定的四十五天，实则已顺延到不知多少天了。
只赚不亏。
她已经懒得再争风吃醋去计较周野爱谁，喜欢谁，心在谁身上。
搞不定就躺平。
至少这一两个月里，他是她的就行。
就如她自我安慰的那样。
不想以后。
过完这段时间，看心情而定，或许会换种心态不再喜欢也说不了。
近了，才能更看的清楚，而不是保持着距离戴着无数滤镜越看越完美，越觉得对方完美越煎熬。
想是如此，郁明珠还是不依不饶：“那你也要帮我代言！”
周野：“她给钱的。”
郁明珠：“我也给钱，比她给的多。”
“不要你的钱，你能看得起我就够了。我再给你点，看你最近资金挺紧张，我增持一下。”
郁明珠听不出他话里有多少真假。
可事事有回应，真的很舒心。
至于钱。
她是挺缺，做车本来就是烧钱。
只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再拿周野的钱就是了。
聊着，看他放下电脑。
郁明珠枕着胳膊，看手机的间隙去观察他。
直到病房陷入黑暗。
郁明珠忍受着那种房里渐渐升起的旖旎，微不可察：“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周野瞬懂。
她是嫌弃他病床，想让自己去陪护床找她。
毕竟早上乱糟糟的，她全看到了。
心思难以控制的起伏。
周野忍着没回应她，呼吸逐渐均匀。
他真做不到昨晚上亵渎方楠，今晚再继续同一间病房里去亵渎另一个女孩。
这种观念冲突下，心理可以压过生理。
郁明珠哪知他是不是装睡，鼓起勇气说句话后，再没勇气旧话重提。
辗转着，随他呼吸节奏，迷迷糊糊自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