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之后,孟夕岚身体有些不舒服,头霍霍地疼,四肢也有些酸软,感觉很累的样子。她坐在床边静了一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微微有点烫,果然是着凉了。近来,她常常夜里偷跑出去,和周佑宸在宫中转悠,直到凌晨时分,实在太大意了。
从前,她鲜少会这样放纵自己,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想得也太多了,身心俱疲之时,很希望可以有个机会能够让自己不管不顾地放肆一回,宣泄出心中那些沉甸甸的压力……她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宛如鬼魅,轻盈寂静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甬道上,有时,周佑宸会突然牵住她的时候,带着她肆意奔跑,只为躲避那些巡视的守卫……他们从未被人发现过,一次都没有,也许以后也不会被人发现……
夜幕下的皇宫,有着完全不同与白天的面貌,深邃而神秘,他们紧贴着厚厚的宫墙而走,耳朵里会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人正对着他们喃喃自语,诉说着
夜晚的放肆,对孟夕岚的体力和精神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她最近常常晚起,偶尔还会贪睡到晌午时分,竹露和竹青对此心中有数,平时皆是避而不谈……其实之前有好几次,她们夜半时分进来给主子更换蜡烛,却发现主子根本不在床上休息,她哪儿都不在,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伸手去摸一下床铺,凉凉的,像是很久没有人躺过了。
竹露和竹青当场被吓个半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儿,走到窗边看了看,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便静静地守在屋里,不言不语地等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才看见主子披着斗篷从窗边跳进房间。她气喘吁吁,脸颊微红,表情略显紧张却又带着畅快的笑容。
两人微微一怔,嘴张得大大的,可发不出声来。
孟夕岚对着她们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你们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因着这句话,竹露和竹青也不敢再过问什么了,反正,不管主子去了哪里,她每次都会好好地回来,而且,心情愉悦。
梳洗过后,竹露也伸手探了主子的额头,不觉蹙眉道:“主子您肯定是发烧了……准是夜里受了风寒……”
她心有不悦地摇摇头,可不敢对主子说什么,连忙派人去请了焦长卿。
许久不见,焦长卿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消瘦,似乎过得也很辛苦。
“好久不见了,大人。”孟夕岚微微而笑。
焦长卿垂眸谦逊,也对她回以一笑。
“我有点着凉了。”孟夕岚还不等他诊脉,便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病症。
焦长卿又是一笑,拿出脉枕,按部就班地帮她望闻问切,果然,她是受了风寒。
焦长卿拿起毛笔,写了一张清热驱寒的药方,交给竹露道:“五碗水煎成一碗,饭后服用,早晚两次。”
竹露双手接过,含笑答应着:“多谢大人,茶水已经沏好了,奴婢这就给您端上来。”
焦长卿抬一抬手,示意她不用了,起身望向孟夕岚道:“微臣还要去一趟明德宫,殿下的好茶,留着下次再喝吧。”
孟夕岚也站了起来:“太子妃娘娘的身体如何?”
她不方便去明德宫走动,可她一直很在意褚静文的身体如何?
“头几个月是最难熬的,娘娘又是初次有孕,心神不宁,夜里常常失眠,所以影响了胎气。”焦长卿不愿隐瞒实情,一五一十地说道。
虽然太子殿下,不止一次地威胁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可最后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孟夕岚眉心微蹙:“大人有劳了,我相信大人的能耐,请您一定要帮太子妃娘娘保护好她腹中的胎儿。”
褚静文在宫里的日子熬得有多辛苦,孟夕岚心中有数。这孩子,也许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焦长卿走后,竹露竹青双双走到孟夕岚的身边,规规矩矩地跪好:“奴婢大胆,在此请求主子晚上不要贪凉,关了窗户,好好休息吧。”
这话说得隐喻,但其中的含义,孟夕岚自然明白。
“知道了,我会安心休养的。”再过几日,就是云哥儿的百日宴了,她要精精神神地回去,自然不能带着病气。
孟家好久没有办喜事了,原本想要好好地办一办。可惜,因着在国丧期间,家家不可铺张奢靡,张灯结彩。老太太拿了主意,只在家中摆上几桌酒席,请一些亲近交好的亲戚朋友,过来吃顿简单的饭菜即可。
孟夕岚一早向太后告了假,出宫返家,还带了几份小礼物。
只要一回到家中,孟夕岚的脸上总会不经意地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她是真的开心,哪怕心中还有多得烦心事没有解决,只要看到家人们的脸,她就会觉得心安。
乔惠云亲手把胖了一圈的云哥儿教到孟夕岚的怀里,如今他已经满三个月了,小脸肉嘟嘟的,个头也长了不少,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小马褂,下身还穿着开裆裤,脖子上挂着平安锁,见了人就笑,看着讨喜又可爱。
云哥儿生来就是不认生的,不过现在有点开始粘人了。
孟夕岚抱过云哥儿亲了一口,低头望着他笑道:“果然沉了不少,姑姑都快抱不动你了。”
乔惠云含笑道:“他啊,一天能长上二两,别说你抱不动,我也快吃不消了。”
云哥儿窝在孟夕岚的怀里,盯着她看了又看,似乎有点印象,两条圆胖胖的小腿一蹬,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
孟夕岚眼含柔光,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来,咱们云哥儿认得我呢。”
外面很快就开了席,大家坐在一处喝点水酒,吃点酒菜,洋溢着一团和气。
男人们在外面招呼客人,女眷们则是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乔惠云望着在孟夕岚怀里打瞌睡的云哥儿,轻声道:“让乳娘把他抱回去吧。”
孟夕岚摇头:“不用了,我喜欢看着他睡在我的怀里。”
稚嫩温暖的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团厚实的希望。孟夕岚亲自给云哥儿绣了一件贴身的小衣,荷叶青的颜色,正好配他白里透红的肌肤。
“唉……”半响,乔惠云突然轻叹了一声。
孟夕岚抬头看她:“好端端的,嫂子干嘛叹气?”
“我心疼你啊。原本你也该早早成亲的,养个自己的孩子,抱着疼着,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如今倒好,又要白白辜负一年的时光。”乔惠云每每看见她疼爱云哥儿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去想,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娘亲。
“只是一年而已,没关系的。”孟夕岚心中早已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别说是一年,就算是五年,十年,她也有信心能熬下去。
云哥儿的嘴角露出一截口水,孟夕岚用手指给她擦了擦,一点都不嫌脏。
孟夕乔在旁握着茶盅,微微出神道:“一年啊,姐姐我要怎么熬下去……”
乔惠云闻言不觉抿唇一笑,却没有发出笑声:“一个女孩儿家说这样大胆的话,也不嫌害臊。”
孟夕乔回过神来,方才知道自己失态了,脸上一红,低头整了整裙摆,道:“嫂子别笑话我,若是没见过,我也不会这样一直想着他……可自从见过了之后,不知怎地,心里一直放不下……”
孟夕岚看着她含羞带怯的娇态,心中微微有些愧疚感。
她一直盼着这门亲事呢,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早就可以披上那套华丽的嫁衣了。
正想得出神,门外的丫鬟小跑着进来:“殿下……褚少尉来了。”
孟夕岚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心头一喜。
乔惠云含笑起身,接过她怀里熟睡了的云哥儿,小声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过去看看。”
他走了一个多月,孟夕岚的心里该有多惦记啊。
孟夕岚暗暗深吸一口气,走出厢房,来到前厅。
果然看到了褚静川,正坐在那里低头喝着茶。她站在门口,半晌未动,只是望着他看了好一阵,直到他也发现了她。
孟夕照适时地起身道:“岚儿来了,正好你们一处说说话儿吧,我还要去招待别的客人。”
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难得有机会,理应好好地说几句体己的话。
孟夕岚缓缓上前两步,微微张了张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褚静川也站了起来,和她面对面站着,神情沉静,不急不躁。
他瘦了也黑了,手指上缠着一截药布,似乎受了伤。
“哦,没有进宫面见皇上吗?”
褚静川轻轻地走近了她,淡淡道:“父亲一个人进宫复命去了,我没去,我想来先见见你。”
孟夕岚点了下头,只觉依着他的性格定会如此。“哦,原来是这样。那么……太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褚静川神色安然:“知道了,一年……我还得再等你一年!”
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让孟夕岚有点意外,她还以为他会失望……
“生死有命,你能在宫里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都重要。”褚静川突然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道。
孟夕岚疑惑地眨眨眼,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
“静川哥哥,对不起。”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方才说出了那句一直想说的话。
“为何说对不起?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是我,总是心急,让你添了很多烦恼。”褚静川对上她的目光,继续说道。
孟夕岚目光微闪,心中的敏感更甚,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一定是!
她低了低头,伸手握住了他缠着药布的手指,淡淡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褚静川叹息:“嗯……我都知道了,王爷他好像很喜欢你……”
不光他一个人知道,褚家上下已经全都知道了……
宫里之前就有过传闻,但褚静川从未放在心上,如今一想,不觉恍然,自己还真是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