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站在原地,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长生为什么生她的气。
长生皱着眉头,离开慈宁宫,一路走得要多急有多急,身后的小太监们连跑带追,勉勉强强才能跟上。
他一路急行,眼瞅着要到书房了,正巧和孟青云碰个正着。
孟青云和孟青容两兄弟正在等候太子,见他匆匆走来,神情不悦,不禁起了疑心道:“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
长生脚下一顿,抬头看他:“哦,哥哥们来了。”
孟青云见他脸色有异,便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长生连连摇头,忙恢复精神道:“没事,二位哥哥不必担心。”
他只是一时乱了心思,冷静冷静,一切都会没事的。
周世饶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荣亲王府上下,人心皆是惶惶不安。
周安亭被父亲痛骂一顿之后,便没了看他的心思,每日只是在门外转悠一圈,问安几句,算是聊表孝心。
他身边的那些势利小人,一个个都开始称呼他为小王爷了。
周安亭心中窃喜,只是父亲病重,他不敢表露于色。
他是个糊涂人,但他的妻子萧氏不糊涂,她甚至自己的丈夫,虽是世子,却是要没事没本事,要谋略没谋略,只是命好,生为了长子。
因着身边的那些个小人撺掇,周安亭身上的恶习,多得数都数不清。
他的年纪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已经酒色财气,样样精通。
萧氏嫁进王府,还不到三年,心里对这个丈夫就充满了厌恶。
她原本也想劝他上进来着,可周安亭只把她的话,当成是没用的空气,左耳听右耳出。
萧氏见丈夫不济事,便去找小姑子商量。
周俪儿身为郡主,和萧氏的年纪相仿,两个人的关系相处得还不错。
“郡主,你还是劝一劝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吧。他这么下去,非得闹得人心尽失不可。”
周俪儿为了父亲的病,心中烦忧。听了长嫂的抱怨之后,心中更是难过至极。
父亲性命垂危,兄长昏庸无能,难道这个家真的要败了。
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在和孟夕岚明争暗斗,那贱人的命实在太好了,怎么都死不了。周俪儿看着她一路扶摇直上,心里虽恨,却也无可奈何。
萧氏说了半天,见周俪儿只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连应也不应一声,便道:“郡主,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周俪儿揉着额头道:“长嫂,你也不用哭哭啼啼的。人各有命,谁也救不了谁,谁也帮不了谁。”
萧氏闻言脸色一僵,只觉她这是故意敷衍自己。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冷冷一哼:“当初我就不该听母亲的话,嫁到你们周家来。”
依着周俪儿的脾气,听了这话,绝不会轻易了事,必定要给她一番厉害看看。
只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她了。
外面的风言风语穿得那么难听,她当年的那些个难堪和丑事,都被京城里外的人给说尽了。
她在外面抬不起头做人,在家里也是一样。
周俪儿轻轻一叹,只道:“长嫂,您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周家,好歹是皇亲国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嫂现在觉得周家不行了,那您可以回您的娘家过清闲日子去啊。”
萧氏的娘家,虽然也算显贵,但一家子都是势利眼。当初,周世饶在朝中耀武扬威的时候,他们整天上赶着巴结,巴不得早点把女儿嫁过来。周家的地位不稳了,他们又是第一个撇清关系的,尤其是萧氏的父亲,居然和别人联名上折子,弹劾周世饶,唯恐天下不乱。
萧氏听了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不是颜色,她要是能回得了娘家,她早回了,只是眼下她哪里都去不得,只能留在这周家,跟着这一家子行将就木,有一天算一天。
周俪儿没想要落井下石,她起身而去,直接绕过萧氏,去到院中。
家里到处飘着一股子药味儿,难闻得很。
周俪儿去到女儿的房间,见她正在低头画画。
整个家里都闹哄哄的,只有她安静得下来。
她自然是能静下来的,因为她的耳朵听不见。
周俪儿走过去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却不小心弄糟了她的画。
女儿委屈嘟嘴,像是要哭。
周俪儿看着自己脏了的袖子,心里也是一阵心酸。
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要好好哭上一场,大哭特哭。
……
周世饶在病中硬撑,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白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才行。
他让身边的那些人替他想办法,出主意,然而,他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在王府说得上话的人,基本都是心怀不轨之辈。他们哪里还会给他出什么主意。
周世饶在病床之上,度日如年。而周佑宸早已经做好了要将荣亲王的势力,一并铲除的决心。
孟夕岚可以拿出充分的证据,多得数不清的证据。
朝中众臣像是嗅到腥味的鱼群,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他们忙着弹劾周世饶,就好像要一点点去撕咬他身上仅存不多的血肉。
周佑宸看着每天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徒然生出几分疲惫来。
他只把那些弹劾的折子都留了下来,一个人去孟夕岚的身边小憩。
周佑宸枕在孟夕岚的腿上,看着窗外的星空道:“人心变化,居然如此之快。周世饶还没死呢,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
孟夕岚替他轻轻地按揉着肩膀,静静道:“他们也是不得不如此。树倒猢狲散,周世饶这场戏算是唱完了,人走茶凉,也是正理。”
周佑宸微微沉吟,眸光凝视着她道:“等朕老了,不中用了,他们是不是也是一样啊。”
孟夕岚垂眸看他,见他眼中略带寒意,便道:“皇上今年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等到皇上老了,那些好事的大臣们也都已经黄土埋脖子了。”
周佑宸闻言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孟夕岚轻轻抱住他的肩膀,又道:“没关系,皇上和臣妾还有长生呢。等咱们老了,不中用了,长生会保护皇上的。”
周佑宸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嘴角带笑。
繁星点点,照耀天际,美而亮。
夜渐渐深了,无忧仍是没有睡意,香茗过来添蜡烛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您早点睡吧。”
无忧闻言轻轻摇头,只是托腮看着窗外。
自从,母后提及让她嫁人之事,她的心里就不安稳。
香茗到底是跟了她好几年,知道她的心事。
“殿下,您若是实在不愿嫁给别人,您可以向皇后娘娘说实话,说您喜欢的人是云少爷。”
无忧闻言微微一惊,忙回头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乱说话呢。”
这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只耳朵在,她这么乱说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那就麻烦了。
香茗知道主子担心,忙道:“主子,这个时辰连打更的太监都要打盹儿了。您别担心……”
无忧抱住双膝,低声说道:“我不能和母后说那样的话。云哥哥论理也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兄妹……”
虽没有血缘之亲,但她是孟夕岚名义上的女儿,也是孟青云名义上的表妹。
香茗想得和她不一样,她摇摇头道:“主子,奴婢觉得主子一定要和娘娘说实话才行。”
娘娘那么疼爱郡主,怎么舍得她远嫁。还不如亲上加亲的好。
郡主嫁到孟家,就等于是嫁到了娘娘的娘家,那是最舒服最恰当不过的了。
无忧不听她的劝说,仍是摇头。
她的确是喜欢云哥哥,但还没喜欢到要非他不嫁的地步。她只是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就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可惜,她没有变,但是云哥哥和太子,却全都变了。他们变得一副大人模样,一个对她敬而远之,一个对她不理不睬。
她在心中默默一算,长生已经三天没和她说过话了。
她想问一问他怎么了?可他连个机会都不给,吝啬又孩子气。
无忧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他了,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反正,眼前所有事情都像是个线团似的,反反复复纠结在一起,理也理不开。
与其同时,和她一样陷入烦忧和苦闷的人,还有一个。
长生手中举着书,将近半个时辰也没翻过去一篇。
小常子在他的身后偷偷打瞌睡,见主子实在看不进去,便道:“殿下,您不如歇歇眼睛吧。”
长生闻声回过神来,轻轻嗓子,继续看着那页书:“别多嘴,我还有继续看呢。”
小常子听了这话,心中暗暗叫苦。谁知,主子又是同样的姿势发呆,呆了片刻,仍是迟迟不动。
“殿下,您这么看下去,咱天亮也看不完啊。”
长生微微有些恼了,一把将书扔到地上道:“你怎么今儿这么多话?是不是皮痒找罚!”
小常子忙跪地将书本,仔细收好道:“哎呦呦,殿下,这可是圣贤之书,扔不得的啊。”
他双手把书奉上,长生轻轻叹息,身子往后靠了靠。
这一晚上,他连半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混沌不清。
他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他怕自己又做出那等荒唐的梦来。
无忧是他的姐姐,他最最宝贵,最最喜欢的姐姐。他不能那么想她,绝对不能!
小常子知道主子在心烦什么,只是不能多嘴。他只是个奴才,而且,还是个没了根的奴才,那种事情,他不懂也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