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主动当面提及自己的婚事,这让周佑宸颇感意外,甚至是诧异。
“怎么?你的心里有人了?有喜欢的人了。”
长生闻言只是微微摇头,回答得简单明了。“没有。”
周佑宸闻言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婚事,你母后曾经和我提起过。朕想着你年纪还小,太早成婚,反而不好。”
长生闻言沉默一下,才道:“儿臣想着若是能早点成家,儿臣的心思就能更加稳重,遇人遇事,不再毛毛躁躁。而且,儿臣觉得母后一个人在宫中太过孤单,有个人能陪陪她也是好的。”
周佑宸闻言眉心微蹙:“怎么?你觉得你母后很孤单吗?”
长生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口的边缘,淡淡道:“儿臣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儿臣还是想要让这宫里变得热闹起来,最好和从前一样。”
这句话才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母后提醒过他的,他不该在父皇的面前表露心事。
周佑宸闻言定定看他:“长生,你告诉父皇,你真的以为一切都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的语气低沉,灼灼目光看得长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父皇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父皇……”他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也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长生,周氏皇族的尊严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咱们周氏皇族丢尽了颜面,京城,皇宫,我们失去了一切。你的母亲,朕的皇后……”
周佑宸看着长生一字一句道:“孩子,你现在还无法理解,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是不是?尊严,我们失去了尊严。”
他对褚静川的恨,也是对自己的恨。他对孟夕岚的怨,也是对自己的怨。
长生闻言双眸书案说,双唇嗫嚅,不知该如何回应自己的父亲。
突然间,他的眼前不停地闪过母后将茶碗扔到地上的那一刻,茶杯应声而碎,茶水四溅,又脏又乱。
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长生暗暗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凸显出来,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既严肃又困惑。
“不管怎样,父皇您已经重新夺回了京城,夺回了皇宫。您仍是北燕的王者,您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周佑宸听这话时,一直在盯着他的眼睛,目不转睛的,他似乎想要看个清楚,他说的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长生望着父亲的目光,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就那样冷冷冰冰地看着她,他在怀疑他,审视他……
“父皇,您知道当初皇宫失守,儿臣是怎么逃出去的吗?”
周佑宸闻言微怔,继而点头:“朕知道,是你母后的功劳。”
“为了给儿臣谋得一线生机,母后不惜把整个皇宫都付之一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她明知道,儿臣不见了,褚静川会为难她,审问她,可母后还是留下了。父皇,也许我们真的失去了一些东西,可是我们没有失去母后,她还在。”
长生深深地看他一眼,便起身行礼告辞。
周佑宸站在书案后面,神情僵硬,微微出神。
长生的话,让他心有触动。可那又如何,他还是忘不了孟夕岚抱着死去的褚静川,悲伤恸哭的场景。
长生离开养心掉,心中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母后。
高福利消息很灵通,得知皇上和太子有过一番交谈,而且是很不愉快的交谈。
高福利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孟夕岚。
孟夕岚先是微微皱眉,跟着又轻轻叹息。
“本宫就知道太子会冲动行事。不过没关系,他是他的父亲,他也不能总是躲着他,又或是,对他视而不见。”
高福利对太子也有几分担忧:“娘娘,您怀有身孕的事,最好不要让太子殿下知道得太早!”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她要把这件事一直瞒下去。
孟夕岚语气一沉:“本宫的肚子,还能瞒住多久?最多一个月,本宫就无法对太子隐瞒了。”
他是她的孩子,她可以告诉他一切。
“娘娘的身子有焦大人照顾着,应该并无大碍。”
“本宫的身子如何,本宫心里很清楚。本宫的身子早已经不适合生育了。上次的小产,让本宫吃尽了苦头。本宫这次必须小心翼翼……”
高福利点一点头:“娘娘,您要不要和孟大人见一面?”
依他来看,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孟家的支持。
“父亲的身子不好,本宫现在不想让他卷进来。孟家的事,如今都由兄长掌管,还是让他进宫来吧。”
高福利闻言忙点头应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
因着太子的婚事,周佑宸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慈宁宫。
孟夕岚提防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早早地把束腹拿掉。
宝珠见了周佑宸,眼中的惧意一闪而过,随即又低下头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
周佑宸穿着一身常服,扫视众人一圈,便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孟夕岚面色如常,只把满腹心事隐藏起来,她起身相迎道:“皇上,今儿怎么有空来臣妾宫中来?”
周佑宸看了她一眼:“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朕不该来似的。”
“臣妾不敢。”孟夕岚转头看向帘帐,外面一定有人伺候着。
“给皇上上茶。”
按理,这本是不用吩咐下去的事,可她还是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须臾,褚安盛过来上茶,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请皇上用茶。”
再见褚安盛,周佑宸的眸光一下子就变得犀利起来。
“原来是你。”
周佑宸看了看褚安盛,又看了看孟夕岚,心中莫名又涌起了一阵火气来。
“他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臣妾想把他留在慈宁宫。除了这里,他在这宫里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周佑宸接过他递来的茶,尝也没尝一口。
“朕答应过你的,放心,朕不会反悔。你宫里的奴才本就不多,多个人伺候是好事。”
孟夕岚闻言看着褚安盛道:“小盛子,你要知道感恩。”
褚安盛立马跪地,磕头谢恩。
周佑宸冷冷看着这一幕,只觉好笑:“他才不会感激朕呢?褚安盛,你记住,你的这条贱命是朕的。如果朕想要要你的命,没人能保得了你。”
褚安盛跪在地上,不急不慌:“奴才愿尽心尽力伺候皇后娘娘,还望皇上高抬贵手,饶过奴才这条贱命吧。”
他的恭顺,让周佑宸意外,也让他心生鄙夷。
他的靴子一下子踩在他的手指上,暗暗用力。
褚安盛却是没吭一声,仍是跪在那里不动。
孟夕岚看着他的所作所为,不由开口道:“皇上,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臣妾商量?”
周佑宸见她再度开口救他,便又是一声冷笑:“当然,朕是为了太子的事。”
如果没有理由的话,他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孟夕岚随即又吩咐褚安盛道:“小盛子,你先下去吧。”
褚安盛不敢应声,因为周佑宸还踩着他的手。
“皇上……太子的事要紧。”孟夕岚微微皱眉,看向周佑宸,神情不悦。
周佑宸缓缓抬起了脚,褚安盛缓缓站起身来,默默退了出去。
他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看看他,哪里像是个阉人?”
孟夕岚似笑非笑:“皇上若是不信,只管亲自为他验明。”
他不信任她,所以,他什么都不信。
周佑宸冷笑摇头,继而看着桌上的那碗茶道:“他的身子已经废了,朕不会再难为他了。”
孟夕岚不想继续和他纠缠褚家的事,继而直截了当地问道:“太子的婚事,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周佑宸站起身来,背过双手,走到窗边:“太子一向听你的话,不如你来做主?”
他故意用疑问的语气来回答她。
“这是联姻,不是儿戏。臣妾如何能一人做主?”孟夕岚冷下语气道:“臣妾从不过问朝中政事,所以,还请皇上给拿个主意,让太子的婚事可以稳住民心。”
她的话,让周佑宸心中的怒气顿消。不管怎样,他们之间还有太子在,而他们都在为太子着想。
“朝中众臣,如今还可以为朕所重用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周佑宸用一句话道出了自己的难处,他不是不想为太子选,而是根本就选不出来。
“既然京城没有,那么雍州如何?臣妾听闻老王爷有一个嫡出的小女儿,被他视为掌上明珠。”
周佑宸闻言看了她一眼:“那人是个老狐狸,他想要的是封地!”
“皇上不能给他封地吗?眼下正是需要拉拢人心的时候。”
周佑宸目光一沉:“朕已经给了屠都十六州,现在又要把雍州割出去……再这么下去,朕难道要用朕的半壁江山去换取人心吗?”
“皇上,这只是权宜之计。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周佑宸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朕不要什么权宜之计,从今往后,没人能骑在朕的头上作威作福!没人能要挟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