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梯口坐了一会儿，等到贝妄上楼发现我，我才站起身。
“江舟？”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抬头问他，“为什么我没有碰到你，你从哪走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知不知道，贝婪出事了。”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昨晚被诡异附身，我，上官颢，林念，贝婪，都是这场战斗的受害者。”我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知道。”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
“你撒谎，你身上，分明有一只诡异。”我抓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故意的是吧！”
“你疯了吧！”他推开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毕竟琥珀才放进去，想要短时间内看出自己的身上有没有诡异，除了拥有瞳术的我之外，就是擅于吸收诡异的琥珀了。其余的，就算再快，那也要等到诡异上身至少两天以后才能看出来。
两天，足够了。
“你不信我？我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诡异，贝妄，告诉我，你昨晚到底有没有看见什么！”
贝妄用拳头回答了我，“你说呢。”
“我用瞳术在贝婪的房间里，看见了昨晚门口有一个黑影，是你身上的诡异。”
“闭嘴！江舟，我看你身上的诡异才是最严重的那个，你疯了。”他转身上楼，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我摸了摸被打的那边脸，笑了出来。
“贝妄今天吃晚饭的时候，不太对劲啊。”陈歌说。
他十分钟前来到我房间，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们都在房间休息，所以晚餐是贝妄和陈歌一起吃的。
“怎么说？”
“我提到你们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很应激，还没吃两口，就……”他盯着我，“你的脸怎么回事？”
“这个……”我摸了摸，“不碍事。”
“你和他打架了？”
“他身上的诡异，就是恐惧，那东西躲的很深，而且人多的时候，它还会从它身体里钻出来，没人的时候再躲进去。”
“诡异前期都是这样，它们刚寄生宿主，不太稳定，需要随时变换位置来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人得过几天才能看见别人身上的诡异。”
“那也有可能，恐惧不是来自于贝妄，也许我们发现的时候，它刚好躲进了贝妄的身体里。”
“恐惧和别的诡异不一样，它会挑选合适的宿主寄生，这个宿主，必须各方面符合它的条件。你刚说的在理，不能因为这个就给贝妄判死刑。”
“你先回去吧，我和他在同一层，出了事我下去通知你。”
“你睡觉吧，今晚应该不会出事的。”他走到门口，“江哥。”
“嗯？”
“没事，我先走了。”
他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没说。
我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下，两下，是脚步声，很沉重，像是在地上拖，然后，开始跑起来。
我下床打开门，贝妄一个人木木地站在走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我走到他面前，“贝妄，你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他怎么了，恐惧生效了。
可是，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他内心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语气哀求道：“纯子，别离开我。”
纯子？纯子是谁？
我抽出手，他的表情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一个头，“求你了，放过纯子好不好，只要你放了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不是想让我接你的班吗，我愿意，我再也不跑了求你了！”
他……
我眼眸低垂着看着他，他还在磕头，鲜血在红地毯上并不明显，但还是印了一小块深红色，他就这么磕头，边磕边哀求。
突然，他站起身，掐住了我的脖子，“你要是不放人，大不了我跟你同归于尽！你可以试试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拔插销的速度快。”
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我握住他的手，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我在。”
“啊……纯子……”他松开了我的脖颈，然后抱住了我，“你在就好……没事了，我带你走。”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我以为他会发疯，会到处攻击人，没想到，他这么稳定。
我推开他，在他错愕的目光里，我施展了瞳术，看见了他的过去。
“大少爷！大少爷您别跑了！”几个人在后面追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少年。
那少年板着脸，就这么往前跑，这块，是一个港口。
“大少爷！您别！”
“砰！”他撞倒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穿着浅粉色的樱花图案的日本和服，脚上还踩着木屐，抱着的货物就被他打翻在地。
贝妄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帮她捡东西。
“大少爷！您没事吧！”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询问他的情况，“喂，你走路不长眼吗！”
“够了，是我不长眼，怪她干嘛。”
那日本女孩刚想道歉，就被贝妄的话堵住了。贝妄帮她把那些海货捡进筐子里，说了句：“抱歉。”
她听不懂，但是明白了贝妄的意思，于是冲他一笑，说了句“没关系”的日语，那个笑容，就这样把少年贝妄看愣住了。
女孩圆圆的脸，浅红的脸颊，梳着两个麻花辫，留着有些土气的齐刘海，眼睛很大，她那眼睛像是贝妄的心跳一样，一眨一眨。
贝妄快速从她身边逃离，但还是被那些人给带了回去。
这里是澳门，而贝妄的父亲，经营着一家有名的赌场，他名下拥有很多产业，但其中来钱最快的，还是这家赌场。
贝妄从小在赌场里长大，出老千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不仅如此，他父亲还犯了两个坚决不能犯的错误，三样，他都占。
“贝老钱，你又想让我干什么？”贝妄被扔到沙发上，没好气道。
贝老钱，是他父亲的外号。
他撑着手杖来到他面前，手杖抬起贝妄的下巴，啧啧了两声，说：“跑什么呢，我又不会杀了你。”
“你连你的枕边人都杀，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吗？”
“啊……那是她咎由自取。”贝老钱说，“她但凡负点责任，就不会和那个男人搞在一起了。”
“那你呢，你就没有在外面和那些女人上床吗！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不配提起她！”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有你这么说你老窦的吗！不孝子！”
“是啊，我不孝，那你就让我走，我不会接你的班的。”
镜头一转，那个日本女孩被两个壮汉架起来，贝妄被打的浑身是伤，贝老钱站在面前，“你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
“放……放开……把她放了！”贝妄抬起头，又被一脚踹了下去。
“贝妄！”女孩痛苦地叫出他的名字，尽管她中文说的有些蹩脚。
“松本纯子，对吗？真是个难听的名字，和你的家庭一样恶心。”贝老钱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当初我让你离开他，你不听，还想着带他私奔去日本，你要他和你生活在那个海边的小村庄一起捕鱼吗？你想得美！”
“放了她！贝老钱，你是人吗！”
“我不是人？贝妄，我不是人，你他妈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养我了吗？就连贝婪，都是我养的他！你管过我们一天吗？你所谓的养育，就是从小把我们放在赌场里，耳濡目染，日后好给你赚钱。”贝妄爬起来，咳了几口血水，“你没有心，贝老钱，你满心满眼都是所谓的金钱和权力，对你来说，什么妻子，什么孩子，你都不在乎。”
“对！因为我知道那种没有权力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贝老钱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要不是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创下的基业，你以为你能当的上大少爷吗？我呸！贝妄，你他妈当初就该去死！”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抢救我！你以为我很想活吗！我有选择权吗！”贝妄朝他做出无谓的宣泄。
“为了个渔夫的女儿，你教唆你弟弟跟你一起走，你还想劝我放弃，你他妈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
“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我至少有本心，不像你，你没有心贝老钱，你不配为人！”
“给我打！”
站在贝妄后面的那些保镖轮流踹他，贝妄被打的根本爬不起来。
“哥……”贝婪站在楼梯上看着这一切，“放开我哥！”他冲上去，却被一脚踹开。
“贝婪！”贝妄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啊——！”
贝老钱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那些保镖立刻站好，“看见了吗，这些人平时对你多恭敬啊，还不是听我的打你了，贝妄，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但是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还可以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贝老钱，你，休，想。”贝妄的牙都被打掉一颗，鲜血顺着流下来，像是对他父亲的挑衅。
“把那个女人给我杀了。”贝老钱的手杖指向松本纯子。
“不要！不要！”贝妄抓住贝老钱的裤腿，“求求你，不要杀了纯子！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你不要杀她！我求求你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去，给他一遍又一遍地磕头，“求你了，放过纯子好不好，只要你放了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不是想让我接你的班吗，我愿意，我再也不跑了求你了！”
“杀。”贝老钱的一个字，敲定了纯子可怜的命运。
贝妄抬头的瞬间，纯子的身体被子弹贯穿，她到死，还对贝妄保持着微笑。
18岁的贝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被父亲杀死，那种来自于心底深深的恐惧感，将包围他的一生。
“纯……纯子……”他爬过去，抱住纯子温热的尸身，“我们不是……说好去日……本吗，你怎么……你怎么……”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痛苦使他哽咽，使他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他眼神空洞地亲吻着纯子的额头，那一刻，18岁的他终于懂得了电视剧演的阴阳两隔。
“把贝婪给我带过来。”贝老钱指了指躺在楼梯边的贝婪，两个人把他拖了过来，“把东西给我。”
那个人递给他一包粉末。
“贝妄，看着。”贝老钱笑了笑，掰开贝婪的嘴，把那包粉末倒了进去。
“不要！”贝妄喊道。
他跑过去，可是腿软了，重重地摔在地上，贝婪被粉末呛的咳嗽，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拼命地抠喉，呕吐，一阵接一阵地犯恶心，然后是疯狂的尖叫。
18岁，他目睹了亲人的毁灭。
这种毁灭，会伴随贝婪的一生，也将贝妄一生都困在了这段回忆里。
贝婪呕吐完，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贝妄宣泄着，拳头捶着地板，手上都是鲜血，可他依旧没停。
“你啊，本来想让你吸的。”贝老钱点了根烟，“知道你们兄弟俩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他轻蔑地笑着，“妄想，贪婪。还不明白吗？”
贝妄怔怔地看着他，“我……”
“你啊，对应的是妄想，吸的过程不就是妄想吗？贝婪呢，是贪婪，赌就是贪啊，可惜了，因为你的一点小错误，让你们俩的命运反过来了，啧啧啧。”
“在你心里，我们俩就是被利用的工具吗……”
“贝妄，我15岁目睹家里亲人被仇家追杀，那个时候我比你绝望，母亲把我藏进柜子里，我因此躲过一劫，我知道，老天爷留着我这条命，就是要我去复仇的。于是我拼命地赚钱，给人当狗，才换来了今天这样的地位和成就。后来，我才知道，被杀的只有我那可怜的母亲和姐姐，而我父亲呢？他把姐姐卖了，卖给了那群人，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他们把她折磨完，就送上了拍卖会，我认出她了，对视的那一刻，她咬舌自尽了，那个时候，我比你更加痛苦。”
“你现在，跟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是为了你们好！”
“你放屁！你就是为了你自己！”
“你现在就可以走，你带着贝婪一起走，你到时候可以看看，他没有我提供的东西，能活得过几天。”
这席话，彻底将贝妄击了个粉碎。
到这，瞳术结束。
我看着蹲在地上疯狂摇头的贝妄，“原来……你也很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