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深山老林,突然草丛里钻出来一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任谁也不信他只是个纯路人。
但老者只是简单说明来意后,就无视海朝云与齐连泰戒备的目光,自来熟的坐到篝火旁。
这时海朝云才发现,这名老者身后还挎着一个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木箱子,上面漆纹斑驳,还能隐见刀砍斧劈过的伤痕。
海朝云不由得更加谨慎,望着火堆旁抱着木箱的老者沉声问道。
“老人家,你那么大的年纪,为何会深夜独自出行,而且不走官道,还偏挑这种荒郊野岭?”
老者见这两个小年轻神情紧张,便笑眯眯的拍了拍怀里的木箱。
“老朽姓葛,算是个医者,原是一路要往长安去,沿途顺便在山里采些药材,这不入山太深误了时辰,便只好在山里过夜。”
说着葛老头还主动打开木箱,露出表面堆着的花花草草,还有箱底码放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海朝云见此稍稍放松警惕,毕竟对方若是朝廷派来追杀他们的人,必定是轻装简行,没理由还背着一箱子累赘。
“即是如此,那老人家请自便。”
海朝云说完这句后,便默许了葛老头在此借宿,坐回到篝火旁继续发呆,而齐连泰也再次放松的闭眼调息。
但葛老头显然是对二人来了兴趣,打量一番海朝云的脸色,又看了看齐连泰一身的绷带,主动搭话道。
“两位如此通情达理,老朽也不白沾光,瞧着二位小友都有伤在身,小老儿恰巧也带着些好药,是否需要我为你们诊治一番?”
海朝云闻言抬起头,本能的就想回绝这来路不明之人的提议,但一看到齐连泰的绷带渗血,若是再不及时救治,怕是会留下病根,海朝云犹豫片刻后,才轻声应承道。
“那就有劳老先生,先为我这朋友看一看身上的伤。”
“好说好说。”
葛老头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提着药箱走到齐连泰身边,先是探手抚在了齐连泰的胸口处。
海朝云一直在紧紧盯着葛老头的动作,见他不是普通的搭腕号脉,反而是将手按在齐连泰的心口,顿时就有些担心老头会突然痛下杀手。
齐连泰同样有些紧张,但见葛老头只是沉默的压着手,不再有进一步动作,便也只能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葛老头便抖了抖花白的眉毛,笑着将手抽离。
“这位小哥多是皮肉伤,并未伤到脏腑内里,等老朽为你在外伤涂些药,再服一颗固本的丹丸,也就不会影响日后的习武。”
葛老头说完后,便自顾自翻起药箱,解开齐连泰身上的绷带,开始忙乎处理起来。
海朝云见葛老头处理伤口的手法行云流水,便又放心的坐回到火堆旁,若是萧策在这里就会发出惊叹,方才葛老头分明是把手掌当听诊器在使用。
等齐连泰服下一颗丹药后,葛老头才起身拍了拍手。
“小哥你只需静养几日,之后也就没事了。”
海朝云跟齐连泰闻言总算同时舒了一口气,却见葛老头提着药箱转身,脸上和蔼的笑容收敛,正色的看向海朝云。
“女娃娃,你的情况就复杂多了,老朽得费一番功夫。”
海朝云神情一愣,她感觉自己除了有些疲乏外,并未受多重的伤,不明白这老头子是咋得出的结论。
但葛老头已经走到海朝云的面前,不由分说便抓住了海朝云的手腕。
海朝云下意识就想反抗,却听葛老头严肃的说道。
“若你将来还想在武道一途上有所建树,就不要乱动。”
海朝云闻言心中一惊,只能沉默着等葛老头号脉。
葛老头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张老脸几乎都要挤成一团,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葛老头才突然面带古怪的开口。
“女娃娃,你体内为何会残留有冷香寒的余毒?你们是在逃离割鹿楼的追杀吗?”
海朝云闻听此言顿时惊讶到无以复加,这老头究竟是何人?
但不等海朝云开口追问,葛老头就自顾自的摇头否定。
“不对不对,你体内的冷香寒微乎其微,应当只是有极少的寒毒进入过你的体内,但还未造成损伤就被另一种奇毒给抵消了。。。。”
海朝云彻底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怔怔望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由激动出声。
“老先生你姓葛,莫非你就是当世医圣葛思佗,葛老前辈?”
葛思佗见海朝云是这个表情,也突然联想到某种可能,蹙着眉头问道。
“女娃娃,你身上的冷香寒,是不是从六皇子萧策那里沾上的?”
海朝云再无疑虑,确认眼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医葛思佗!
见海朝云讷讷的点点头,葛思佗突然眉梢一扬,哈哈大笑起来。
“老朽此次入京,本是算着六皇子时日无多,要想法子再为他延几年寿命,如今见着你这女娃娃,老朽算是明白了,六皇子的冷香寒应当是已经解开了!女娃娃你之前中的热毒又是从何而来?”
海朝云顿时有些脸红的说道。
“我之前中了南疆的赤练蛇毒,正是与萧策体内的冷香寒中和,才同时解了毒。。。”
葛思佗倒并不在意海朝云的欲言又止,他已经瞬间梳理清楚解毒来龙去脉,只是笑着抚须感慨。
“老朽当年就曾设想过以毒攻毒,阴阳相济的法子,奈何世间在毒性上能与冷香寒相媲美的火毒实在太难寻觅,只好搁置了这个想法,却没曾想赤练蛇珍稀异常,世所罕见,竟倒是被你这女娃娃带到长安城,替六皇子解了这要命的寒毒,当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六皇子福缘深厚,自有上苍庇护,老朽此番赶着入京倒是白折腾咯。”
海朝云闻言也是感到庆幸,若非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她和萧策又如何会误打误撞走到一起,还互相救赎了彼此的性命?
就见葛思佗感慨一番后,才又重新正色几分说道。
“你年纪轻轻内力如此深厚,又中了南疆才有的赤练蛇毒,想来你便是浑天教主海朝云了吧?没想到浑天教主竟是个女娃娃,倒是叫老朽感到颇为意外。”
“晚辈原就是因中了奇毒,才会游历江湖寻找解毒之法,因缘际会下结识了萧策,才解了这蚀骨灼心的火毒。”
见海朝云提起萧策眼底那一抹柔情,葛思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这二人解毒还结出了一段真感情,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但一想到海朝云与萧策二人天差地别的身份,加上目睹这二人逃窜山林的落魄处境,葛思佗也大致能想明白,应当是那位素有成算的陛下,在六皇子毒解了后卸磨杀驴,硬生生拆散了这对鸳鸯。
避开这些他人的因果不谈,葛思佗只遵循医者的本分,无比严肃的沉声说道。
“海教主,根据老朽的一番诊断,你幼时苦熬体魄,应当就损伤了筋骨,后来修炼不符合体质的内功,又给脆弱的脏腑加上更重的负担,而后身中赤练蛇毒,又加剧了你筋脉的枯竭,若非靠着冷香寒化解了蛇毒,你之后必定在某次调动真气时暴毙而亡,加之如今你体内还有绝顶高手造成的暗伤,若是再不得到及时救治,恐怕你回到南疆不久便会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若非葛思佗是医道圣手,海朝云绝不会相信,自己的身体怎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但联想起儿时海擎天逼着她习武,那痛苦煎熬的一幕幕,海朝云便也意识到葛思佗的话应当是真的。
这时齐连泰也焦急的请求道。
“还求葛老前辈施以援手,救救我家教主!浑天教上下必将感激不尽!”
葛思佗笑着摆了摆手。
“犯不着犯不着,相逢既是一场缘分,况且治病救人本就是老朽的本分,又岂会忍心见海教主这样的天之骄子中道夭折呢?
说完后葛思佗便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细密的银针。
葛思佗从中捻起一根银针后,才对海朝云又嘱咐一句。
“待老朽为你梳理一番筋脉,将你积年累月落下的顽疾根除,再留给你一副调理的药方,明日一早你们二人立刻返回南疆,之后必须静心疗养,半年内不可再与任何人动武,你可听明白没有?”
海朝云跟齐连泰都无比感激的应诺,虽然三人只是萍水相逢,但葛思佗那份医者仁心,不愧让江湖上人人称颂赞扬。
葛思佗再不多言,一针就朝着海朝云的眉心点了下去,而后双手如佛陀拈花,轻柔迅捷的不断捻动银针,开始为海朝云疏通各处受损的窍穴与筋脉。
海朝云紧咬牙关,才不会因钻心的痛楚咆哮出声,望着不断跳动的火苗,海朝云只希望将来再见萧策之时,他们二人都能是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