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确实存了几分故意引她仰慕的心思,但没有浪费一丝内力在花里胡哨上。
他好多年没有这样肆意地挥剑了,竟觉得有些久违地快意——尤其是,他现在手里握着的是少师。
从武林客栈到地字牢的路要经过莲花楼,他抱着一丝侥幸进去看看叶姑娘在不在,就顺手将供在药柜顶上的少师取了下来。
想着她可能会遇险,少师还是更顺手些。
“不过,我现在的内力只能支撑十招,所以得速战速决。”
叶灼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我打算一出手就倾力而为,所以你来配合我的打法,但要注意顾着自己,别被误伤。
她点点头。
正好炎帝白王的内力攻击性强又不听使唤,可以尽数挥洒出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她就尽快脱离战局,留着内力替他压制碧茶。
“不过……你这话呀,听着好狂。”
像是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李莲花原本没觉得,被她这么说了才发觉,却只是一笑置之:“实话而已。”
这十年虽然没空研究武学,却没少琢磨如何更精准地运用内力,所以虽然功力比不上全盛时期,但其他各方面已更上一层楼。
加上不久前创出苏州快,境界也提升了一层——他确实有十足的信心,能在十招之内拿下任何对手。
他心里暗暗拿老笛来做参照,师兄再怎么努力,估计也难追上老笛。
只是一想到师兄……世界好像又瞬间黯淡下来。
别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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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揽着叶灼,自高处一跃而下。
少师剑气荡开守着咸日辇的十几个人,弱水化作一条闪电般的游蛇,趁人重心不稳便直接一剑割喉。
那些人只听见山下传来不轻不重地一阵爆响,探头去看,却又被夜雾所阻,看不真切——只是这样的悬崖峭壁,想必也无人能攀援而上。
谁知云雾一晃,仿佛被飞鸟惊动,待揉揉眼睛再看,便是一道雪亮剑光。
游龙踏雪,相夷太剑。
隔了十几年再使出这招,还似当年的游刃有余,又多出几分精准决然来——他眼里根本没有那些杂兵,故而收着内力,只将他们挥开而不取性命。
叶灼像是提早猜到他会使游龙踏雪,起手是‘不羡仙’中较为靠后的一式,惊鸿照影。
少师剑气沛然,傲视万物。
弱水却藏在一片雪亮的阴影之中,像个轻飘飘的蛇吻。
因着弱水极细极快,那十几人在无声无息间倒地,甚至连血都没有溅出来。
李莲花对叶姑娘的剑极有信心,完全不看背后战局,挥剑直取背对山崖、负手而立的一个黑色兜帽人影。
那人给他一种极熟悉之感。
换做从前,李相夷绝不会做这等背后偷袭之事——只是眼下事态紧急,而且他一旦开始使用内力,便必须分秒必争——但他仍未全力出手,也不打算直接取对方性命,剑气是冲着那兜帽系带取的。
他还抱着一丝期望。
对方却早有防备,双臂一展,猛地向后跃起。
“师弟的剑,还是如此防不胜防。”
就算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也尽数崩塌。
李莲花仿佛一下被抽空了全身的血液,剑气溃散,甚至身形也摇晃起来,不得不以剑撑地才站稳。
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哽塞,竟是发不出声音。
眼泪更是无法自禁地夺眶而出。
师兄……竟然真的是你。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碧茶之毒猛地冲破了内力压制,让他出现了幻觉——眼前模糊朦胧一片,自幼时起的记忆走马灯式地旋转,竟都是师兄对他的好。
李莲花忘记了自己要‘速战速决’,呆立在那里,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声带。
“师兄,我真的……足足找了你十年。”
他心头是难以言喻的悲痛和错愕,以至于想不到任何话来攻击对方,甚至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委屈,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我找了你十年……”
想到这十年的挣扎,十年的自苦——像笑话一样,把所有精力都拿去去寻一具从来不存在的遗骨,错失解毒疗伤最好的时机,用观音垂泪去换他的一点点消息!!
他心头也是一阵火起,说不恨真是假的——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要这样耍的我团团转!!
“我找了你十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浑身微微发抖,手背青筋暴起,撑着地的少师发出嗡鸣。
“是啊,十年……我的好师弟,竟然找了我十年。”单孤刀感慨道,“倒不枉我儿时对你的好。”
李莲花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
只有叶灼注意到,他脸上笑着,却也有两行泪无声滚落。
单孤刀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拉了拉兜帽,将脸藏回阴影下,紧接着负手而立,刻意以极为轻松地语气说道:“十年不见,你我都还活着,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庆贺一番?”
“庆贺?”
李莲花越是气极,越是克制——好像有团火被封在冰里燃烧,他怕自己一动便是要取师兄性命,又怕一旦动了,自己会先真气溃散。
他被浓重情绪压得透不过气,脸色越发青灰,有毒发之兆。
叶灼见状,立即飞身过去扶着他,右掌抵在他后心,运功替他纾解。
“别委屈,我也找了你十年啊。”她尽力以温柔抚平他的伤痛,“你没能找到师兄,但至少让我找到你了。”
李莲花被拉回理智,冲她投去感激一瞥,随后握住她渡入内力的手,缓缓放下。
这是他跟师兄之间的事,他要自己了结。
“庆贺……确实该庆贺。”李莲花在无比心痛中,居然轻笑一声,“对师兄来说,该庆贺李相夷终于败给你了,不仅败了,而且被你耍得团团转。”
单孤刀预感他那张嘴又要吐出什么刻薄话,一时如临大敌。
果然,李莲花反唇相讥道:“李相夷确实是个天大的笑话——可至少,还有阿灼找了我十年。”
“师兄你呢?”
“要是连我都不找你,你死后岂非孤魂野鬼?”
单孤刀目眦欲裂:“李相夷!你还是那么狂妄自大,死性不改!”
李莲花知道自己准确戳中师兄的心事,算是扳回一局,心头竟有种报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