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岁的许易骑着他的小电驴,缓缓从单位回到了家。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今天下班有点晚了。
2022年退的休,结果老伴要去京城给儿媳陪产,将他独自扔在星城,一个人太孤单,便经人介绍,到隔壁小区当了个保安。
120 平的三居室整洁而宁静,许易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客厅阳台的三开窗中的一扇轻轻拉开。今天的天气有些闷热,在 9 楼的高度,希望能透进些许凉爽的风。
他熟练地打开电视,调出画面,“呵,又放《情满四合院》,这部剧记得是2017年北京卫视播的,刚退休的老伴每天追,每天和他讲剧情。
当时许易还在三一重工当机修工程师,每天到家喜欢捧着手机看小说,不愿去看这毁三观的剧。但剧里贾张氏的名字和他老婆的名字居然一样,都叫张翠花,想想也好笑。
任电视机开着,进了厨房,打开炉灶,开始做饭。一个人的晚餐,简单却也温馨,一菜一汤足矣。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从塑料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
晚饭后,许易惬意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手机,心里想着给远在北京给儿子儿媳带娃的老伴打个电话,让她别太操劳,多注意身体。可一想到可能会听到无尽的抱怨,他又不禁叹了口气。都这把年纪了,还得做牛做马呀。
一小时后,许易起身,准备下楼去遛达,大妈们开始跳广场舞了,他现在可不敢去跳,心脏今年检查出了点问题,但看看也好,有些大妈们穿的也开放,能抚慰一下有些骚动的心。
刚转过一个花坛,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许易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是那个讨债鬼儿子打来的。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接起了电话。
“喂,阿星呀,什么事?”
自从老伴去了北京,他就很少接到儿子的电话,这让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爸,妈进医院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你赶快买票来京!”儿子许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许易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你妈身体一直挺好的呀!到底什么病?”
“妈是急性脑梗,爸,你快来吧!”
许易不敢耽搁,飞快地打电话给部门经理请了假,又在
上买了当天的高铁票。
晚上从湘省星城到京城只有 22 点多的动车,早上 6 点多到,时间还算来得及。他又和儿子通了会儿电话,便匆匆赶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直奔高铁站。
在动车上,许易一直望着窗外,双眼放空。追思着往昔,噩耗传来,心脏又隐隐作痛了。
自从儿媳前年怀孕后,老伴就去了北京,到今年孙子一岁多了,他在电话里就没听到过老伴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就是打电话来,也是要他把退休金转过去,说着儿子儿媳在京不容易,如今又有了孙子,他这个做爷爷的一点都不关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过好自己的当下,把身体保养好,比什么都强,哎,他老伴张翠花,还真比不上电视剧里的张翠花生活的好。
到达医院后,儿子许星向他讲述了母亲发病的经过。母亲张翠花在吃完晚饭后洗碗时摔了一跤,当时就拨打了 120,医生一来就判断是急性脑梗症状。
在医院里,医生表示情况比较严重,溶栓治疗效果不佳,现在正在进行介入治疗,并且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
昨晚就进行了取栓手术,血管已经疏通,现在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会治疗观察 24 小时。等术后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醒,神经功能缺损症状改善后,就会转移到普通病房。
许易在重症监护室外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显得有些萎靡。胡乱吃了些儿子买来的早餐,便对许星说道:“你也忙了一整晚了,我在这守着吧。”
熬了一夜的儿子许星双眼通红,手里提着早餐垃圾,走到观察窗口看了看,又走到许易跟前。
“爸,医生说了,抢救很及时,后遗症不会很严重的。”
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许星昨天着实被吓到了。
“我中午给你带中饭来,小玲带着宝宝不方便,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是啊,儿媳一个人带着小娃娃不方便,既然老爸来了,他就可以回去了,有点心寒。
许易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儿子许星把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放在椅子上,便离开了。
重症监护室的观察窗口不大,许易透过玻璃努力查看里面的情况。只见里面有好几张床位,都躺着病人,医生护士们忙碌个不停。老伴所在的床位拉了个帘子,只能看到床尾,想要了解病情,只能等专床护士出来告知。
许易叹了口气,又走到休息椅旁,坐了下来,拿起水喝了一口。这休息椅是长条椅,可容纳五个人,许易坐在最左边。他揉了揉眉心,眯上双眼,满脸的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易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自己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左右看了看,休息区安静异常。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半了。
许易站起身来,思索片刻,来到护士站。站内有 3 个身穿粉色衣服的护士在电脑前忙碌着。许易赶忙瞅准一个正准备找东西的护士询问。
“医生,我想问一下监护室里的张翠花的情况怎么样了?”
找东西的护士抬起头来,看了许易一眼,问道:“张翠花?”
许易连忙把手扶到护士站的服务台上,对着护士急切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进手术室的,急性脑梗,昨晚到重症监护室 3 病床的。”
“哦,有记录的。”
那护士在电脑里找到了对应的病例,连忙说道:“张翠花的血管已经通了,脑电图很活跃,但还没恢复意识,还在点滴溶栓的药。有变化了会通知您的。”
许易听懂了,人还没醒来,他向护士道谢后,便转身朝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在走廊的最里面,今天上午一直只有许易一人。他离开护士站转个角就到了重症监护室,又在观察窗口看了看,只见 3 号病床有个医生在床尾记录着什么。
许易叹了口气,感觉脚有点发酸,便朝着休息区走去。
忽然,他发现休息椅上坐着个人,身影十分眼熟。
“翠花!”
许易猛地睁大双眼,快走几步,果然是自己的老伴。相处了三十几年,她的身形早已刻在心底。
张翠花穿着一件天蓝色雪纺衬衫和针织半身裙,60 岁的年纪穿这身显得颇为年轻。她转过头来看着许易,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许易从她脸上看到了悲伤和无奈,心猛然提了起来。
“翠花,你怎么在这?”
“老许,我该听你的,就不应该到北京来,不该来呀”似乎有着无尽的倦恋和后悔。
许易快走几步,伸手去扶老伴的胳膊,不料却摸了个空。眨眼间,休息区空无一人,空荡荡的。
许易愣了下神,立马朝重症监护室跑去,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别吓我,别吓我。”他的心脏似手快跳出来了,面色有点潮红。脚步也踉跄起来。
刚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厚重的门“咔”的一声开了,一个医生冲了出来:“张翠花的家属在不在,张翠花……”
“在这,在这!”
许易拔开医生,脚步虚飘的扑到老伴床前。
“张翠花情况很不好,医生已经给她打了肾上腺素,时间不多了。”一个护士见进来的老头情况也不怎么好,连忙上前去扶。
开门的医生也跟着到了病床前。
“她现在醒着了,在叫你名字。”
许易已经来到了病床前,他的老伴张翠花脸色有些潮红,呼吸明显十分急促。许易一把搂住老伴的肩膀,耳边传来老伴虚弱的声音。
“许易,我不行了,我对不起你啊,你自己保重呀。”
许易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没事的,我在这陪你,在这我不走。”尽管生活一地鸡毛,但终究风雨了这么多年。
“嘀嘀嘀”的急促声音传来,心电图已呈一字形,没有了起伏。
医生在另一边沉着脸盯着仪器,没有说话,边上还有个小护士已经轻轻抽泣了起来。医院里的生老病死虽已司空见惯,但此情此景仍让人忍不住泪目。
在休息区见到老伴的那一刻,许易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害怕这是老伴的回光返照,此刻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握着老伴的手,脑袋一阵眩晕,是啊,好晕,这是他最后的想法,模糊中还听到有人在呼喊。
“快,快,他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