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精神再次遭受巨大打击,温洛梨陷入了昏迷。任凭霍韫年在一旁怎么焦急地呼唤,阿梨也始终没有醒来。
霍家的医生内心叹息,小心斟酌着措辞:“先生,夫人身体并未大碍,只是还不愿意醒来。”
不愿意?
霍韫年害怕了,心再一次被可能失去至亲至爱的恐惧牢牢占据了,如果阿梨再也不醒来,他该怎么办,他不想再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你先下去吧。”
“好的先生。”
医生走后,霍韫年上床躺到了阿梨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阿梨的手,将脑袋轻轻靠在阿梨肩膀上,喃喃道:“阿梨,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母亲和妹妹都走了,我只有你了。”
梦中温洛梨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陈祈越和姜羡鱼在一旁嬉笑打闹,她和陈柒月相视一笑。
一转眼,她又来到大学校园,爱人正站在远处朝她笑,向她伸出手,她想跑过去,可突然耳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呼喊声,夹杂着哽咽声。
望着爱人逐渐远去,她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却停在了原地,她的双脚被男人带着哭腔的呼喊声牵绊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还有牵挂和不舍。
温洛梨一醒来,便清晰地听到了霍韫年的呜咽声,她微微侧头便看到了丈夫满脸泪痕,脆弱无助。
温洛梨突然想起小时候周日父母都不在家,长兄长姐忙着学习各种课程无暇顾及他们,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自己的腿,抽抽嗒嗒地说要抱抱。
都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霍韫年又蜷缩成煮熟的龙虾模样,还不盖被子。
温洛梨默默叹气,“我该拿你怎么办?”
温洛梨瞧着外面天色已晚,害怕霍韫年着凉,便轻轻戳了戳丈夫的额头,“快起床。”
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宠溺。
霍韫年睁开眼,欣喜若狂,埋首在阿梨颈间痛哭起来,“阿梨,我好害怕呀,呜呜呜。”
温洛梨忍不住揪了揪丈夫的头发,骂道:“你有点重,压倒我了,快给我起开。”
这次霍韫年没有乖乖听话。
……
“少爷,夫人醒了吗? 我炖了一些补身体的鸡汤。”
温洛梨挣扎着推开霍韫年,丢下一句“先吃饭”,便落荒而逃了。
阿梨不在,霍韫年再无刚才楚楚可怜的小狗模样,眼神阴郁疯狂,笑容偏执骇人。
当初陈祈越一回国,霍韫年便主动找到他做了一场交易。
霍韫年帮助陈祈越报仇,陈祈越则要在妹妹墓前对温洛梨说出那句“柒月永远不会原谅你。”
霍韫年不仅要阿梨的人,更要阿梨的心。
既然阿梨的心里进了不该进的人,他就要帮阿梨把那人驱逐出来,即便用的方法会让阿梨痛苦不堪。
此时的他仇恨依旧牢牢占据了心头,他无法容许阿梨的心中还偷偷藏着私生子,所以不择手段想尽快把那人从阿梨的世界里赶走。
如果霍韫年能够容忍阿梨的心里暂时放不下沈慕宁,或许夫妻俩的感情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可惜不可能。
温洛梨和霍韫年大吵了一架。
当初温洛鞅带回温洛梨,也派了人去m国大学把妹妹重要的个人物品都打包带了回来,并送到了霍家。
温洛梨下楼想去喝黄妈炖的鸡汤,她已经闻到了那股诱人的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朝着餐厅走去,却看见大厅赫然摆放着两个大纸箱子。
黄妈见状便提醒道:“夫人,这是今早您兄长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你大学的东西。”
温洛梨立刻跑了过去,两个箱子都已经被人用刀划开了,她心里顿时不安,立刻在里面翻找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她在大学购置的书籍,她有藏书的习惯。
可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是三本厚厚的画册,都是她在大学两年的作品。
温洛梨继承了家族的绘画天赋,自幼父母便花重金请来顶尖大师教她,她的创作获得过不少国内外的大奖。
她不喜欢画人,更喜欢画自然界万物——花鸟虫鱼。
温洛梨呆滞在了原地,喃喃自语道:“我的画册呢?”
似是不甘心,温洛梨将两个纸箱子都倒了出来,然后又在书堆上寻找了起来,可是找了又找,就是不见那三本画册。
她急得团团转,都快哭了,“怎么会不见呢?”
温洛梨慌里慌张地给弟弟打去了电话,就在快接通的前一刻,她给挂了。
温洛梨想明白了。
温家手足感情虽深但界限分明,哥哥不会乱碰自己的东西的,而且哥哥应该也看不出那些画里面的秘密。
只有一个人能看出来并且完全有理由毁了它们。
温洛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机和怀表都被哥哥给丢到海里去了,她不想丢掉再丢掉这三本画册了。
温洛梨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中,可脑海里却又响起挚友那句“柒月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一瞬间愧疚又侵占了她的心,她努力憋住泪水不让它流下。
霍韫年就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地目睹了一切,阿梨的失态、恐惧和愧疚他都看在眼底,他的心痛极了。
温洛梨坐在一地狼藉中,沉默许久。
霍韫年一走近,就听到阿梨问他:“我的画册是不是你丢的,不准骗我。”
温洛梨的声音很平静。
霍韫年坦然道:“我给烧了。”
四个字击碎了温洛梨的心。
她愤怒地站起来,质问的话却在和霍韫年对视的那一刻停在了嘴边。
她可悲地发现似乎霍韫年没有做错。
温洛梨抿了抿唇,颤声道:“为什么?只有一本里面有阿宁,其他两本都只是些花花草草,那些都是我的心血,你凭什么毁掉我的东西?”
霍韫年一听到“阿宁”两个字就已经疯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扼住阿梨娇嫩白皙的脖子,他不能发疯,会吓坏阿梨的。
“温家洛梨十六岁办个人画展,惊艳画坛,但从不画人物画,你却给他画了整整一本。”
“其他两本只是你口中普通的花花草草吗?”
霍韫年厉声质问,温洛梨心虚地后退,眼神闪躲。
“当年那对母子害死了我的母亲妹妹,我的父亲将他们藏到了m国的一栋别墅里,精心照顾,”霍韫年双眼猩红,步步紧逼,“那个别墅有一个很好看的花园,你画册里的每一张花草树木都是那个花园里的场景,我问你,是不是?”
霍韫年一把扼住阿梨的手腕,寒声道:“温洛梨,我是你的丈夫,你的心里只能有我,我不毁了它们,你留着,你是想一直想着那个私生子吗?”
温洛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咬住下唇,无言流着泪望着霍韫年。
黄妈在一旁看着,急得不行。
夫人本就精神不好,还被少爷这样刺激,会被逼疯的。
黄妈端着一碗鸡汤走近对峙的夫妻两人,“夫人,您才醒,先喝一碗鸡汤吧。”
霍韫年放开了手。
温洛梨接过了那碗鸡汤,并未急着喝,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温洛梨看着还处于暴怒边缘的丈夫,轻声解释道:“我打小喜欢画画,也对生物非常感兴趣,我一直想写一部关于手绘花草的科普作品,那两本画册,每一张图旁边都有我的写作。”
“那些图确实是在那里画的,我花了无数心血,我为此学了拉丁语,查了无数文献,我是从柒月走的第二天开始画的,我当时那么难过,只有画画才能暂时逃脱,你要是看的仔细,就会发现第一页写着‘献给柒月’,现在却被你烧了。”
霍韫年红了眼,心中依旧有气,委屈道:“可阿梨,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是吗?”
温洛梨没有回答他。
她一口气喝完了鸡汤,将碗递给了黄妈,“黄妈,您先下去吧。”
黄妈临走前担忧地看了小夫妻俩一眼。
温洛梨主动走上前牵起了霍韫年的手,垂着眸,沉默不言。
霍韫年的心在滴血。
他冷笑一声,自嘲道:“你连骗我都不肯,为什么还要牵我的手呢?”
可他还是没舍得甩开阿梨的手。
夫妻俩彼此折磨,心里都不好受。
温洛梨太累了,她不想和必须朝夕相处的丈夫互相怨恨度过每一天,那样的生活太痛苦了。
温洛梨把玩起丈夫细长的手指,轻捻指尖的薄茧,轻轻道:“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画画,好不好?”
“不骗我?”
“不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