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一直昏迷不醒,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唯独对自己这么狠心,一次又一次决绝地放弃她,她被心魔困在了内心世界里。
霍韫年与两个孩子一直守在阿梨身边。
温洛逍在公寓里割腕自杀,保姆及时发现拨打了求救电话,温洛灵赶至医院将人暴打了一顿,“你死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温洛灵和弟弟约法三章,“不叛国,不杀人,不沾毒,其他所有事,我们都可以替你兜着,以后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和哥哥都不会再管你了。”
温洛灵走前给弟弟留了一张不限额的卡以及两个亲信,“我一直没和你们说,母亲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撑不了几年了,你再恨,也不要回家去和母亲吵。”
温洛鞅与温洛灵带着孩子们搬出了温家,玫瑰庄园就只剩下温父温母了。
温洛灵带着女儿和侄子们来医院看望阿梨,四个孩子一边站两个,牵起阿梨的手,小声叫着“小姨妈”“小姑妈”……
孩子们的呼唤叫醒了阿梨。
阿梨撑着坐了起来,询问姐姐和凤云衍的近况,温洛灵笑着说:“就这样了呗,我在家里住了许久,前两天带着孩子们回去了,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司里。”
温洛灵让阿梨不要把颜在的话放在心上,“我从来都不信那些东西,我的人生怎样都是自己的选择,不是你导致的。”
温洛灵笑着让阿梨好好活下去,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你出事,或者哥哥弟弟们出事,我也活不下去的。无论怎样,都要活着,不要做傻事。”
多年后,父母和手足们都已经离去,温洛灵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精神恍惚,脑海里依稀回想起这日同妹妹说过的这句话。
温洛灵问阿梨和两个孩子之间是怎么回事,“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都不亲近你,你看见他们也毫无反应。”
“他们都挺讨厌我的。”
温洛灵无奈叹息,“都再过几年,你的身心状况都变好了,可以考虑再要一个孩子,要一个你爱也爱你的孩子。”
“嗯嗯。”
“每周我都会让孩子们去霍家看你,他们都很喜欢你的。”
“好。”
……
霍韫年抱着小韫思进房,后面跟着霍斯延,温洛灵是真心疼爱两个外甥的。
温洛灵带着孩子们离开了,留下阿梨和霍韫年。
阿梨红了眼,哽咽着说出了“对不起。”
霍韫年替阿梨擦去眼泪,“不是你的错。”
可终究是我母亲和外婆做的错事。
霍韫年握住阿梨的手,眼神迷茫:“是舅父动的手,十九死,你外婆名下25%的股权归安世舅舅所有。这一年多,安世舅舅都没有告诉我和舅父关于他父母死亡的真相,是岳母拿她手中15%的股权作为交换的。”
“岳母这盘棋下得着实好。”
阿梨静静地望着霍韫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不能求情,可如果霍韫年真的伤害了母亲,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如果母亲出事,你会难过的,对吗?”
霍韫年轻轻一句话让阿梨绷不住情绪,瞬间落泪。
“那个孩子是你给自己找的家人,你要报仇,无可厚非。”
霍韫年眉眼微垂,脸上浮现一丝柔情,嘴角也不自觉泛出微微笑意:“那天在垃圾场,我问他要不要和我回家,他脏兮兮的,十几岁人了,个头瘦瘦小小的,我给他取名十九,告诉他以后他就有家了,他喊我‘老大’,脸上堆满了笑意,我没有家,却给他一个家。”
除了对待阿梨,霍韫年对其他人都是很冷的,感情鲜少外露,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这是第一次,阿梨听他说起他和那些他捡回家的可怜孩子的故事。
他没有父亲,失去母亲妹妹,家破人亡,深夜里,一个人在寒冷的地狱里孤独行走,捡回一个又一个在那炼狱里苦苦挣扎的人,送他们回人间。
阿梨痛苦到闭上了双眼,难过到胃部痉挛。
“可是,如果她因我而死,我也会失去你,对吗?”
阿梨猛然睁开眼,霍韫年笑容绝望,“失去你,我会死的,是我对不起十九的一声‘老大’。”
阿梨泣不成声,她与霍韫年之间,又多了一条人命。
“谢姨一定会后悔的。”霍韫年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我确实不会再帮助安世舅舅,有你在,我也不会动温家和谢家,但是阿梨,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舅舅了,这一次,我不会再下跪求情了。”
霍十九对霍韫年很重要,陆砚深知道,但一点不在乎,为了帮谢安世,他麻利干脆,直接派亲信把人绑成一团丢下水活活淹死的。
霍韫年都被吓到了。
“姑奶奶去世的时候,舅舅才十七岁,他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吃饭喝水,舅舅出来后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从未和我们提起过姑奶奶。”
“舅舅一直以为姑奶奶是病逝的,结果却是人为的,还被人瞒在鼓里算计了一道,谢长廷的命,谁都保不住的,甚至是他妻子儿女的命。”
阿梨知道霍韫年说的是实话,连谢安世都知道不能和陆砚深说。
温母算漏了两件事,一件事是阿梨会很快理清她的算局,另一件事就是陆砚深的心狠,这个人是彻底的疯子,他想要杀谁,谁都改变不了,连唯一在乎的外甥磕破了头才让他心软一次了。
阿梨目光悲绝,“每个人都该为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她爱错人,所以痛苦一生。
沈慕宁终究死于那颗迟到了十七年的子弹下,谢长廷必须用死亡去偿还他害死的两条人命,温母机关算尽也保不住弟弟,谢家外婆还是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至于下令杀死霍十九的陆砚深,他似乎不用,但他早就死了,你要给他一子弹,他还会说声“谢谢你。”
而霍韫年,爱错了方式,所以惶恐一生。
公司有事,霍韫年嘱托阿梨好好休息,“下午我再来接你回家。”
霍韫年走后,谢家小舅谢长倾来看望阿梨,还带了个青春正盛的美貌少女。
少女不过十八九岁,亭亭玉立,容颜姣好,高马尾,远山眉,琥珀琉璃眼,挺立的鼻梁,一股鲜活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如白玉般光润的胳膊上提着一个袋子。
谢家小舅松松垮垮地躺在了沙发长椅上,翘起了二郎腿,眼神玩世不恭,年逾四十容貌却依旧俊美无双,散发出成熟迷人的气息。
阿梨觉得少女似曾相识,狐疑地看向小舅,一脸询问。
谢家小舅指了指女孩:“我公司旗下的艺人,模样好看吧,我上一部电影的女主角,万里挑一海选出来的,刚获得了最受欢迎新人奖。”
阿梨愈发不解地看向舅舅,就差没说出那句“舅,您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谢家小舅眉毛一挑,示意少女说话。
少女笑起来超级阳光,满眼都是小星星,“姐姐,我是阿花,我来见你啦,我还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少女说完便从袋子里取出一件白色的婚纱,鱼尾裙摆,玫瑰花纹,“那天,你坐在孤儿院的秋千上,说着心中未来婚纱的模样,我全部都记在了心里,你看,是不是一样?”
阿梨终于意识到少女是谁了,六年不见,孤儿院里那个营养不良的女孩竟然已经长成了今日这般出挑的模样。
阿花十岁时脑袋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孤儿院里无父无母的孩子,只能等死的命,是沈慕宁送阿花去F国请最专业的医生动了手术,才救活的。
那一年沈慕宁十六岁,他是孤儿院的义工,花光了他多年来卖花卖画写作攒的全部积蓄,没用父亲给他的钱,他不敢用,也深知不配用。
阿花之所以叫阿花,是因为沈慕宁养了一院地花,她痊愈后,便给自己取名为阿花,以此表达感激之情。
沈慕宁十八岁遇到温洛梨,此后两年,两人经常在孤儿院做义工,阿花叫沈慕宁哥哥,叫温洛梨姐姐。
阿花十四岁时,沈慕宁与温洛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因为长相出众以及性格乖巧,有幸被一对富豪夫妇收养并被带到了h国,十九岁通过万人海选成为着名编剧兼导演谢长倾的电影女主角,一炮而红。
“她一直缠着我想来见你,说你见到她一定会特别开心的,我好奇你和她怎么认识的,没想到她竟然半个字都不肯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她刚拿完奖,我就带着她来看看你。”
谢长倾起身走到病床旁,伸出手掐了掐阿梨的脸蛋,“你看你,瘦得脸上一点肉没了,手感完全比不上你小时候,怎么样,看见她,心情好点没?”
阿梨红了眼,哽咽道:“心情好多了,看见阿花,我非常开心,真的很开心,也很喜欢阿花你送的礼物,谢谢你们。”
谢长倾让阿花把婚纱收回袋子里,“待会记得带走,不要落下了。”
阿花乖乖照做,阿梨也没有出言阻拦。
谢长倾揉了揉阿梨的头,笑道:“你还是小不点的时候,我抱着你和我那群玩音乐的朋友们炫耀了一圈,看,我又多了个外甥女,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与阿花之间的关系,我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你放心吧,你小舅我呀,一定会把她捧成大明星的。”
“阿花这孩子被教得非常好,心地善良,和你一样,也通情明理,我把那些事情简单和她说了,小孩子嘛,伤心地哭了好几场,眼睛肿了好几天,也慢慢走出来了,你看,整个人现在就像一个小太阳,她会活得很好很精彩的。”
“舅舅没有能力,六年前的事情,阻止不了,这些年,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至少不能连累你了,你大舅的事情是谢家的事,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管,也不要去求霍韫年帮忙,知道吗?”
谢长倾眼角也微微泛红,神情认真严肃,毫无玩笑之意。
“这件事情是你母亲做错了,但是阿梨,小舅还是想求你,不要恨你母亲,你可以不原谅,但是一定不要恨你母亲。”谢长倾抬头眨巴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你外公生前,我恨死他了,你外公走了,我心里也空了一块,再也补不上了。”
“我不觉得你母亲做对了,但我理解,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阿梨,小舅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这种感受,你母亲做不到看着弟弟死,我也做不到看着哥哥死,人啊,心都是偏的,偏得离谱。”
阿梨的眼泪从未停止过。
谢长倾先出的门,留给阿梨与阿花短暂独处的时间。
阿花并没有和阿梨聊回忆、叙旧情,而是俏皮地问了一个问题:“姐姐,哥哥长眠的那片海域,好看吗?”
“好看的,蓝天白云,清风拂面。”
“哥哥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啦,那就好。”
“姐姐,再见!”
偌大的病房内,阿梨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