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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阿梨的睡眠质量都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差。

半夜,阿梨再一次惊醒,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她突然不想在睡了,打算下床走一走。

阿梨轻轻挣脱开霍韫年手臂的禁锢,还好,他没有醒。

阿梨瞄了床头的闹钟一眼,才凌晨四点半。

阿梨总是不穿鞋,霍韫年注意到后,就在家里角角落落铺上了羊毛毯。

窗户没有关,阿梨轻轻撩开了纱帘,胳膊搭在窗台上,眺望远方,遥远天际已经破晓,世间万物仿佛都被一层暗灰色笼罩着。

阿梨回忆了许多事情,一种疲倦感由里到外席卷全身,她不是不能活下去,只是再没有十七岁那年的心气了。

“柒月,我想你了,你说让我代你去看看未来,可如今我却只想回到有你的过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在想写什么呢?”霍韫年从后方抱住阿梨,声音中还带着惊慌的余温,“你身体初愈,站在这里吹了风,容易着凉的。”

“霍韫年——你为什么喜欢我?”

阿梨的声音毫无波澜。

霍韫年将阿梨抱得更紧,“我喜欢你的所有,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喜欢你,我爱你。”

“霍韫年,你知道嘛?”阿梨转过身来,直视霍韫年的眼睛,“我喜欢在有风的午后背着画板去溪边采风,喜欢戴着耳机在暮色街头与好友们笑闹,喜欢与柒月坐在操场草坪看他们踢足球,喜欢游览山河去看不同的景色风光。”

阿梨每说一句,霍韫年的眼色便暗淡一分。

“对不起。”

阿梨抬手想捋顺霍韫年乱乱的长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总是会回忆起年少时光,每次我回忆,我总会忍不住想到,凤云衍不在你身边的初中三年,你一个人该会有多难过。”

听到阿梨的话,霍韫年怔住了,眼眶逐渐湿润,这一次,褪去所有的伪装,那张恍若天人的容颜上流露出脆弱与近乎茫然的神情。

阿梨也哽咽了:“霍韫年,我理解你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我心疼你,但我也是真的怪你,我不能不怪你。”

霍韫年泪流满面,弯腰双手温柔地替阿梨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知道。”

夫妻俩额尖相抵,泣不成声,彼此折磨蹉跎。

“阿梨,你还是想离开吗?”

霍韫年突然问道,带着惶恐与一丝试探。

阿梨没有回答,拉过霍韫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霍韫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一个我们共同期待的孩子,这一次,我会好好爱他的。”

“不行——”

阿梨愣住了,不解道:“为什么?”

霍韫年抽噎了两声,继续道:“医生说了,你的身体大病初愈,一年内都不适合再要孩子,我一直都没和你说,我还要再吃一年的药。”

霍韫年刮了一下阿梨的鼻子,“这次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你有想法嘛?”

阿梨思忖片刻,“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霍洛游,希望他能与我们不一样,一生自由无拘。”

“好。”

周末霍斯延与霍韫思回家,得知父母准备再要一个孩子,阿梨还已经为其取名为霍洛游,霍斯延说了一句“活络油”,霍韫思听到立刻跑去告诉阿梨。

阿梨愣了几秒,并没有生气,“确实还挺顺口的,以后看他喜不喜欢吧。”

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一家四口去拍了全家福,阿梨坐着,霍韫年站在阿梨的右侧,偏后一些,霍韫思站在阿梨左方,,靠近阿梨,而霍斯延则位于父母中间,更靠向父亲。

阿梨已经基本避免单独与一双儿女独处,有霍韫年在,两个孩子也不敢乱说话。

阿梨的情绪慢慢上涨,每日除了和从前一样的安排,还会额外加强运动,她真的在期盼孩子的到来,她真正深爱的孩子。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残酷,总会在人重新爬起来时给其重重一击。

萧今慕失踪。

阿梨知晓的时候,电话那头的萧释柏声音带着哭腔,问阿梨知不知道她老师去哪了。

阿梨也是一头懵,“师娘,最近老师没有和我联系过。”

“他带着女儿出去逛街,把女儿都丢下了,人就不见了,我到处找过了。”

“如果你老师给你发消息,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阿梨还想多问几句,然后就被萧释柏挂断了。

阿梨忧心忡忡的过了几天,也没有再接到任何人的来电,好端端的,老师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阿梨坐在秋千上,心不在焉,手机放在膝上,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

是萧今慕打来的。

“阿梨,你现在快来永安机场外面的面馆,我是下午三点的飞机,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不要让霍韫年一起来。”

如今霍家的保镖一半是霍家人,一半是温家人。

霍韫年也准许阿梨外出,但必须提前告知他。

阿梨给霍韫年发了消息,不等他回复便出发了,把自己的人都带上了。

阿梨让保镖们都在外面等待,“如果发现异常,拦住他们。”

阿梨一个人匆匆忙忙跑向面馆。

萧今慕头发乱糟糟的,不似平常严谨的模样,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大衣,将瘦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

老师的眼睛红红的。

阿梨坐下来,满眼焦灼,“老师,您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今慕长叹一口气,“阿梨,我打算回m国,我大学的好友来接我。我长话短说。\"

服务员阿姨贴心地为两人端上一杯温水。

阿梨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纸杯,心中隐隐不安。

“我和你说过,当初是我哥哥把我骗回家,然后全家把我出卖给萧释柏,我逃过,最终妥协,我和家里也基本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回去看望过父母。”

萧今慕几近泣不成声。

“前不久,父亲与母亲病重,我赶至医院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我回了一趟家,在我父母的房中找到一只录音笔,里面是当年萧释柏想要我哥哥将我喊回来,父母与哥哥都是不肯的,但是萧释柏拿今家和我嫂嫂的性命作威胁,嫂嫂出车祸进了医院,所以哥哥才会说出那些话,父母才会不要我的。”

“我一直以为,是今家为了利益出卖我,所以我怨恨了他们十几年,一直不肯回家,父母病重未曾尽孝,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萧今慕的眼中是深深的自责。

“老师——”阿梨也红了眼眶,抽出几张纸递给老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师。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回m国去看看释白,也去看看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提及m国,阿梨指尖一顿,眼神难免落寞。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与你有关。”

老师神情复杂,阿梨呼吸停滞。

“你送回萧家的那个盒子,里面的信件我也看过了,原来释柏与沈慕宁从小就认识,后来偶然情况下,我看到了萧父临终留给萧释柏的信件,里面提到要萧释柏在他走后保护好沈慕宁,再结合信件里面的其他内容,我猜,当年是萧释柏和霍韫年说出了沈慕宁在m国的下落。”

“我直接问了萧释柏,他承认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嘛?是因为霍韫年查到了萧释柏威胁今家的事情,而萧释柏害怕我知道。”

萧今慕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在m国上学七年,与沈慕宁做了七年的邻居,看着他从九岁长到十六岁,难怪那些年,萧家兄弟对沈慕宁会那么好。当初你告诉我你的男友是他,我还很高兴,可是我不曾想到这背后的真相却如此残忍。”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沈慕宁必须死。我嫂嫂的那场车祸,落下了终身残疾,我无法在知晓真相后继续和萧释柏生活在一起,我只能离开,而今家我也早也回不去了,如果不是我招惹了萧释柏,又怎么会给今家招致无端之灾。”

萧今慕抬头,却见阿梨早已泪痕遍布,口中还一直呢喃着同一句话”为什么骗我?”

萧今慕察觉阿梨情绪不对劲,“阿梨,你怎么了?”

阿梨回过神来,深呼吸,努力憋住不再让眼泪流出来,“我没事。”

萧今慕抬手替阿梨抹去泪水,惨然一笑:“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不曾遇见该有多好,那样你就不会去m国读书,也就不会与沈慕宁相遇,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阿梨哈哈大笑,笑容绝望,“老师,这与您无关,大概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吧。”

阿梨看了看手表,两点二十了,“老师,您赶紧进去吧,您朋友一直在那里等您。”

“好。”

萧今慕起身就要走,却又回头说道:“阿梨,如果萧释柏问你,你就说我去m国,照顾好女儿。”

“好的老师,您赶紧走。”

萧今慕大步朝着好友走去,近站之前又回头朝着阿梨挥手:“阿梨,老师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嘛?”

阿梨狠狠地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老师挥手道别,目送着老师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再也看不到老师的那一刻,阿梨再也坚持不住了,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洒得桌面都是,脚下一软,直接摊在座位上,吓得服务员和旁边的人大气都停滞住了。

服务员立刻走近,焦急道:“小姐,您没事吧?”

服务员将纸巾拿给阿梨,又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求救电话,却被阿梨阻止了。

“不要打120。”

阿梨强撑着一口气起身离开,脚步踉跄下楼,跌跌撞撞上了车,“快回家。”

一直藏在心里的怀疑在此刻落实了,阿梨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如果是在一开始就知晓真相,阿梨可能撑不过一年,生下长子完成联姻便疯了,或者是自杀了,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多,她已经知道了太多往事,与霍韫年之间也有了斩不断的羁绊,甚至她还在期盼两个人共同深爱的孩子降临,她又该怎么办?

保镖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阿梨两只眼睛中不断流出血泪,吓得神魂俱惊,车速愈快。

阿梨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她那样残忍,尤其是在母亲为了保护犯下大错的大舅而机关算尽害死霍十九后,她所遭受的一切显得如此讽刺和可笑。

当年只是一场交易。

所以打断她的腿,也是霍韫年要求的。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

阿梨崩溃了。

阿梨回到霍家,远远就看见霍韫年朝着她这边大步走来,阿梨彻底垮了,径直倒下,刚好被霍韫年接住。

阿梨意识模糊,口中一股一股地涌出鲜血,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霍韫年感觉天再次塌了,抱起阿梨疯了一般赶至医院。

阿梨出血太多,京城最顶尖的医生们抢救了三天三夜才把人救回来,中间下达了两次病危通知书,甚至还经历数次血压骤降与心脏骤停,医生明白是患者本身没有求生意识,还是温洛逍在旁边一直悲痛地喊“阿姐”,才一次又一次唤起阿梨的求生意识,其他人都没有用。

阿梨一个月后才清醒。

面对极致的悲伤,或是残忍到根本无法承受的事情,身体是会触发保护机制的,可能会篡改记忆,或者是遗忘记忆。

阿梨是后者,她忘记了与萧今慕的部分聊天内容。

温洛鞅与温洛灵日夜守在妹妹的身边,白头发多了不少,一下子感觉苍老了三四岁,兄妹俩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抑郁症,一起去看的医生,躲在公司里吃药。

阿梨虽然忘记了,但是也再没回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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