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又道:“我看你控制水月,已经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只是有些机巧,还需你自己的琢磨。比如快慢,比如大小,都是可以随你意念转换的。”
洪浩点头道:“多谢师父,能飞这么远,说来也是靠这水月之灵力,相比之下,我姐姐现在靠自身努力修炼便能御剑飞行,却是比我努力刻苦。这水月又偏偏认我……”他本是想说如果黄柳也有这样的上古神兵,一定会比他更加优秀,但说出来的话,偏偏又有些讨嫌讨打。自鸣得意的意味。
大娘懒得理会,说道:“上古神兵,本来就是玄之又玄,随缘流转。不是谁得到便能用的。你这把水月,为师知道也不甚多,只知是和五行之中的水相关,可能还有很多玄妙之处,有待你慢慢去了解发掘。另外三把,也是各有各的奇巧。”
洪浩点头称是,心中暗忖:“虽说是痴心妄想,但如能给姐姐弄一把和水月差不多的神器就好了。”大娘见他发愣,便问何故,他老实答了心中所想,大娘笑骂:“你倒是不贪心。”
大娘正色又道:“黄柳性子,和为师甚是相合,要说喜欢,我却也是喜欢的,为师几百年活下来,自然也是有些家底库存,只不过觉得还未到时机,暂时还没有给她。今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差不多可以给她找一柄趁手的兵器了。毕竟接下来,我们不二门可能就不得清净了。”
大娘说罢,纵身一跃,整个人凌空下坠,落到一半,却又静止,回头望向洪浩道:“好徒儿,你怎不走?是要在此过夜么?”
洪浩大窘,他是大娘一手拎上此处,原本想着大娘自会带他回去,却没想到大娘现在竟不管他。红脸呐呐道:“徒儿……徒儿不知怎生下去。”
大娘摇头叹息道:“好徒儿,为师才教了你御剑,你却不知学以致用,活学活用么?那为师教你再多本事,又有何用?你本占了那么多机缘,若不会加以利用,岂不是拿个金碗讨饭?你今日能下便下,不能下就在此过夜,我也不耐烦教你这般不开窍的徒儿。”说罢自顾自凌空飞走。
洪浩大是惭愧,大娘说得句句在理,他却从来没想过学以致用。比如这御剑杀敌,他现在虽然能随心所欲控制水月,但却从没想过真正遇到对手,该如何克敌制胜,还一味担心遇到障碍物影响飞行,把个杀人绝技练成江湖杂耍。
当下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大娘所说之话。
天色渐渐发暗,洪浩兀自盘腿坐在峰顶,把自己记事以来到现在的一路经历细细想了一遍。想着和那个山鬼姐姐唐绾的约定,想着离火宗对人命的漠然,对自己的迫害,这些原本不是一腔热血便能迎刃而解的,老夫子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且不管我到底何用,先强大自己,才有讲道理的资格!
想到此处,洪浩热血翻涌,豪气顿生。本就是在高耸入云的百尺绝壁孤峰之巅,此时此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心念一动,那水月突然光芒大盛,远超平日,倏地拔地而起,直冲霄汉,不见踪影……半炷香后,却见水月如流星划破天幕,带着风雷之声,眨眼间便如闪电击中洪浩对面山头数十万钧重一块巨石,轰隆一声,巨石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此时,大娘和大牛,黄柳正准备用晚饭,黄柳道:“师父,今日一直不见你那好徒儿,吃饭的点还不回来,却不知跑哪里去贪玩了。”
大娘笑笑道:“也不是贪玩,是你那弟弟去做了一回雷公。”
黄柳不知大娘说话其意,正欲追问,却见洪浩施施然从大门进来,黄柳揶揄道:“还道是哪家姑娘留你吃饭呢,师父却说你做雷公去了,”
洪浩悻悻道:“什么雷公,不过是师父练我胆量,让我山里过夜,我自幼胆小,白天还好,过夜却是不敢。”
用过晚饭,大娘说一声你们随我来,三名弟子便规规矩矩跟在大娘身后,随大娘来到正屋耳房门前。这耳房长年上锁,大牛跟大娘四年有余也不见打开过,几个徒弟也从不私自窥探。现在大娘带他们来此,大家俱是充满好奇和兴奋。
大娘开门,把三名弟子叫进屋内,大家一看,却是满满当当堆满各种兵器。大娘道:“今日却是我的好徒儿提醒于我,该给你们配一件趁手的兵器了,早前倒不是我舍不得给你们,总想着你们先练内功,兵器却不着急。老娘我有自信能护你们周全,但如今看来,还是早配为佳,毕竟这兵器也讲究个磨合趁手,用久了也会心意相通。”
“这些兵器,随便一把,比你们年岁加起来都大,你们各凭眼缘,任意挑选。”
黄柳最是兴奋,她最喜剑,原在黄府当大小姐时,不知道给城里铁匠铺泼洒了多少冤枉银子,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样子货。而这里的剑,每一把都散发着各自独特气息,便是不识货之人也能感受到绝非凡品。她此刻两眼放光,东看看西摸摸,恨不能全部带走。
最后黄柳拿起一把,爱不释手,再也放不下。此剑剑身修长,呈青翠之色,宛如晨露中的竹叶,清新脱俗。剑刃之上,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寒霜,闪烁着凛冽的光芒,显得既锋利又神秘。
大娘笑道:“你却甚有眼光,此剑名甲刃,我年轻时也极是喜爱,用了好几十年。后年岁增长,嫌它过于秀气,才不再使用,不过于你现在,到最是相宜。”
黄柳开心不已,不停地叫谢谢师父。
再看大牛,不知何时已经戴了一副拳环,对着各位咧嘴而笑。他本是专精修体,一身皮肉如铜墙铁壁一般,不耐烦舞刀弄枪,只喜好拳拳到肉的痛快直接,选一副拳环自然情理之中。
大娘笑骂:“狗日的倒也识货,这副拳环,名摧山,陨铁精炼,还刻有符文,能借日月之力。”
大娘见洪浩站着不动,道:“你不选一把?倒也是,为师这里没有比得过你水月的。”
洪浩慌忙摇头道:“师父你莫又来冤枉我,徒儿绝非那个意思,徒儿只是觉得贪多嚼不烂,既然已经和水月建立感应,就应专精。”
大娘哈哈一笑:“我的好徒儿如此不禁逗,你所言极是,的确如此。一旦选定兵器,就要专一精进。万物有灵,让自己的神识和兵器产生羁绊共鸣,兵器自然能随心而动,威力倍增。”
大娘缓了一缓,接着道:“为师当年,曾和一个同境修士比试,说起来那人小层还略高于我,但最后却惨败于我,为何?就因那人法宝仙器一大堆,一会祭出这个,一会祭出那个,我却不变应万变,一剑破万法。他那些法宝、仙器,每一个都是好东西,但每一个他都没能用到巅峰极致。须知精力有限,广博不精最是害人,你们切记。”
黄柳点头道:“嗯嗯,这个我知道,和我小时候听到先生讲的打井是一个道理。”
大娘点头道:“既然都已选好,且是你们自己所选的钟意之物,却不是为师认为合适强加于你们,那就不要朝三暮四,得陇望蜀。”
三人点头称是。
回到院坝,黄柳新得名剑,难掩激动,当即催动剑诀,那甲刃悬停在黄柳脚边一尺左右高度,她一跳而上,甲刃稳稳托住,开始在院内慢慢转圈。果然比之前铁剑要平稳许多。
大娘点头称赞,鼓励道:“丫头,你若想要飞快、飞高、飞远,还需加强内功修炼,我看你已体内,丹元已经隐隐有结丹迹象,只要勤加修炼,算来应是快了。”
黄柳收了剑诀,向大娘道:“多谢师父鼓励,徒儿自当勤勉,人贵自知,只能笨鸟先飞”说着扭头看向洪浩,“不像某些人,老天爷追着喂饭,实在是羡煞我也。”
洪浩见她调侃自己,只得装作没听见,抬头望天,鞋内大脚趾不停地抠呀抠。
大娘笑呵呵道:“时间不早,大家各自回……”突然身形暴起,冲天而去。
洪浩也突感汗毛竖立,心跳加剧,情知不好,意念一动,水月光芒大炽。
原来是离火宗五长老许大炎,一路飞行,此时已到长荣镇上空。他脾气爆裂,走得又急,却忘了向那外门弟子问清肉铺具体位置,又不耐烦发动神识一间一间搜查,心想索性把长荣镇全灭也无不可,好让汝等凡夫俗子知道什么是神仙之怒。反正那打死弟子的大力莽汉也在其中。
于是在千尺之外高空,发动功法,一条火龙直扑长荣镇。
正当他准备发动第二条之时,却见一团黑影朝自己激射而来,他正惊讶这长荣镇还有如此厉害之修士,那团黑影却在一刹那间便与他错身,接着他那须发皆白的头颅便被公孙大娘提在手中,一双细眼睁得溜圆,充满了惊讶与怀疑。
头颈分离的身体,从千尺高空直落而下,摔成肉泥。
公孙大娘正欲回身拦截火龙,却见一道蓝光从肉铺射出,击中火龙,那火龙顿时消失不见。
大娘知道是洪浩出手,满心欢喜,一是欢喜徒儿进步神速,今日才学御剑便已经运用自如;二是欢喜洪浩这一击,挽救了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
其实许大炎元婴中期,两百多年的修为,在离火宗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放出的火龙,并非洪浩现在的境界所能抵挡,还是因为水月剑太阴之属,天克火系。这也是离火宗这么多年苦心积虑,四处搜罗水月剑的原由,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娘回到院内,提着许大炎头颅,笑嘻嘻道:“老娘今天杀了只鸡。”
三个弟子都过来围观这颗须发皆白的头颅,包括黄柳在内并无丝毫恶心恐惧之感——这也是猪肉铺的好处,天天杀猪卖猪,看惯了血水肉块,肠肠肚肚,看人头其实和猪头也差不太多。
洪浩道:“不知这离火宗之人,为何个个都如此暴戾,每次出手,都是不问青红皂白,殃及无辜。”他想起当年被火烧茅屋,甚是愤恨。
大娘冷冷道:“只因巴国太小,又延绵群山,交通不便,时间一久便忘却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又和皇室瓜葛极深,有官府撑腰垫底。自然就忘乎所以,飞扬跋扈。”
大娘顿了一顿,接着道:“同理,这人啊,一旦没了敬畏之心,又有权有势,大抵也是如此。你们须给我牢记,决不可沦丧至此地步,否则,为师必将清理门户!”
三弟子肃然允诺。
黄柳道:“师父,这颗人……啊呸,这颗鸡头如何处理?”
大娘道:“自然是给离火宗送回去。杀鸡本就是为了儆猴,原本我想,他若是堂堂正正上门报仇,我还会给个教训,或网开一面,让他知难而退。但一来就视人命若草芥,殃及无辜,我却难忍。”
洪浩道:“师父,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大娘哈哈大笑:“正是此理,才合我不二门宗旨。忍个甚鸟,一忍再忍,道心不稳。”
黄柳道:“师父,那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大娘突然眼露凶光道:“他今日来一个,明日来一个,我们虽不惧,却不胜其烦。老娘沉寂太久,这修真界怕是已经忘却了老娘的存在。老娘我也不耐烦跟他们耗,你们今日且收拾准备,好好歇息,明日我带你们,开开眼界,也好叫你们看看为师当年风采。”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第二天清晨,长荣镇居民破天荒看到猪肉铺没有开档。只在窗板上留有一张白纸,上书八个大字:“走亲访友 休店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