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一看这样子,洪浩便知,常乐这厮没能管住自己,当是又输了个精光。
洪浩顿时便生起一股无明业火,脸色铁青,“先前我已给你说明,若要再输,休来找我。”
常乐面有愧色,“是我自己不好,辜负了洪大哥……”说罢仍是把木剑递上,“可是,这个送与大哥,是诚心诚意,与我赌博输赢无涉。”他言下之意,并不是要卖给洪浩,再去换些筹码。
洪浩有些惊愕,“这是你祖传之物,你怎可如此轻易便拿来送人?”
“实不相瞒,先前在赌坊之内,就想送给大哥,只是恐被认为交易,才想着晚些再给大哥。”
洪浩见他说得诚恳,不似作伪,终于缓了口气:“你为何要将此剑送给我?是想感谢我帮你赢回筹码?”
常乐连连摇头:“若只是感谢大哥,我反而不会送给大哥。”
洪浩听得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常乐左右望了一下走廊,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此物不祥!”
这话越说越离奇,洪浩好奇之心一下被激起,“来来来,进来说话。”
常乐便侧着身体挤进门来,洪浩把门关了,这才道:“到底是什么回事?详细说来听听?”
常乐把木剑拿在手中,晃了两晃,像是在思忖怎么才能说得清楚明白。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道:“这把木剑,是我家族祖传之物,据说是几千年前,一位先祖在一场大战中所得。那位先祖,乃是一位威震四方的大剑仙,他的剑法无人能敌,手持此剑,斩妖除魔,挣下了赫赫威名。”
常乐双眼有精光流转,显然对自己这位先祖极为尊崇,语气中的自豪是他这子孙由衷而发。
“然而,自从那位先祖之后,我家族便再无出过大人物。”常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家道中落,虽然不至于泯然大众,但也再无昔日辉煌。我父亲曾请来望气高人,查看家中气运,那高人仔细勘察,最后发现问题出在祖堂。”
“那高人讲,我家祖堂本来的紫气,被一股绿气压制,历代子孙,都无法享受祖上余荫,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家父听了,十分不解,家中祖堂,除了供奉历代祖宗牌位,再有就是那位先祖遗留的木剑,再无其他。望气高人说,端倪就在那把木剑。”常乐说到此处,目光黯淡,“说我常家成也此剑,败也此剑,除了我那先祖,常家子孙,无一人有大气运能压制此剑。”
“高人给家父出了一个主意,这祖上遗留之物,不可销毁,须要妥善处置。他指点在云壤之地,有一座归元山,山中有个葬兵洞,专一收敛天下凶兵……我此行便是专程去往那里。”
洪浩这么仔细听下来,原来这常乐倒也不算败家子,这木剑并不是悄咪从家中偷出来,而是奉家里安排带去葬兵洞处置。只是先前输急了眼,便有些失去理智。
常乐继续道:“大哥你若是普通人,我若给你此剑,便是害你,我自然不能做那恩将仇报之事。可大哥刚才在赌坊展现的气运……我便知大哥决计不是平常之辈,那高人说了,若有大气运之人,能压制此剑,那却是相得益彰。”
“所以先前在赌坊,我就下定决心要送给大哥了。”
说罢,再一次诚恳将木剑递出。
洪浩听到此处,已经了然。常乐是真心相送,若再推辞,倒是自己做作,落了下乘。
当下便端正了身体,恭恭敬敬,双手接过。
他手指接触到木剑那一瞬间,只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木剑传递过来,游走他全身。像是木剑有灵,在对他这个人做一个全面了解。
在裤裆处还多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奇怪。
洪浩收了木剑,却有些不好意思,虽说这的确是他心心念念的物件,但常乐就这么送给他,不费丝毫功夫得来,总是……有些惶恐。便想着给常乐一些回报。
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两坨极品五彩灵石,“兄弟,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呃,这个你拿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罢伸手递给常乐。
常乐一见,立刻两眼放光。他好歹是有几千年传承的世家弟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洪浩手中这两大坨灵石,散发着淡淡的五彩流光,一眼便知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一张脸慢慢转为通红,显然颇为激动。岂料他虽然满眼的艳羡之色,却并不伸手接过。
“洪大哥……这,这灵石当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极品。”常乐因激动而有些口吃,他死死盯着灵石,“这一坨,恐怕就能在赌坊兑换八千,九千……不,一万筹码。”
“可是,洪大哥,这木剑我是诚心送给你的,不是来卖给你。虽然我赌输了,但也不能做这种事情。”
常乐轻轻说来,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洪浩笑道:“你无须如此郑重,这灵石对你们或许珍贵,对我的确是无用之物。”
“大哥,先前输慌了想卖,只是一时情急……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无关价钱,不能作了买卖。”
洪浩心中一惊,先前以为常乐只是败家的纨绔子弟,输急眼的赌徒,却不料到底是延续几千年的世家,自有其门规家风传续。他不由得对常乐又高看一眼。
常乐若是收了灵石,便只是一桩买卖,他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但若是不收,虽然说是诚心送他,总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做下了。
洪浩见他不收,也不勉强,以后慢慢找补吧。反正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凉薄之人。
常乐走之前还再次提醒:“大哥今后若是觉得此剑影响了你气运,还请大哥妥善处置,不要随意丢弃。”
洪浩点头答应了,这才开了门,侧身出去。不过这一次他已经又输得精光,想来真的只有学洪浩在房间看看话本打发时间了。
洪浩这才又把木剑拿出来仔细端详。
木剑长约三尺,剑身笔直,剑柄处略微宽大,以便于握持。剑身表面光滑,除了材质为木质外,并无多余装饰。
按常乐所讲,这把木剑,跟随他先祖进行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对战。那应该少不了与对方兵器碰触,但洪浩仔细观察,这木剑两边剑刃,并无丝毫缺口,也不知这究竟是何种木材,能坚硬如此。
洪浩轻轻抚摸剑身,用心感受木剑,他相信这木剑必有灵性,不然最初碰触之时不会有那一股温暖的力量游走他全身。不知道木剑是不是没能瞧上他,反正他此刻十分用心也再无感受。
只是在他反复查看之下,终于发现剑柄处,竟然和他的水月,洞天一样,依稀有文字的痕迹。只不过比水月和洞天那两把要淡了许多,不认真查看,只以为是木纹。
这一下洪浩来了精神,把木剑凑到窗户下,借着光线仔细辨认,终于认出,原来是“苍翠”二字。更让洪浩激动的,是这字体看着熟悉。
他心念一动,将木剑轻轻放在桌上,又掏出水月,与木剑并列,这一下,清清楚楚,同是小篆,看字体线条,极大可能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洪浩顿时激动,这显然是与镜花水月,福地洞天一同铸造的远古神兵!只是不知道为何那四把赫赫有名,这一把却默默无闻。
他心中暗忖:“虽不知为何这把木剑名声不显,但按常理它的确应该是远古第五把神兵。水月是水属性;洞天是火属性;谢籍的镜花是金属性;福地虽然未曾见过,但顾名思义当是土属性;是了,这木剑必定是木属性……金木水火土,这般便说得通了。”
想通了此节,洪浩极是兴奋。毕竟金木水火土,他一人独占其三,这等福缘,的确无人能及。
但他转念又想:“那几把神兵,彼此之间都有感应,我初见这木剑,虽然心中便极想获得,但水月和洞天并未有丝毫反应,提醒于我,只是我自己的感念罢了……不知是何缘故。”
再看桌上苍翠和水月,都是静静平躺,并未有丝毫互动。
心念一动,又把洞天也拿出来,三把并排。
却不料洞天一见苍翠,便发出红光,似乎想要把苍翠烤焦,挑衅意味甚浓。苍翠最初并无反应,过一会后,似乎知道再不抵御,真的会被烤焦。便开始发出幽幽绿光,进行反抗。
洪浩一见,赶紧把洞天收了。他不知道苍翠和洞天有何恩怨瓜葛,但木剑也有灵性,这下子是十分笃定了。
至于它们之间到底有何故事,只有顺其自然,交给时间去慢慢探索发现。
此刻又响起敲门声,“少主,族长已经休息好,叫少主一起去用餐了。”
洪浩便把剑都收了,整理一番,这才开门。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雨雪云霏中的哪一位,便问道:“你是你们姊妹中哪一位?”
黑衣女子笑道:“少主,我是云。”
“哦,云妹子,你给你姐妹都说一声,以后,不要总是叫我少主少主的,我……不太习惯。”
云噗嗤一声笑:“可是,你是族长之子,就是我们火神族的少主呀。”
洪浩挠挠头,“哎呀,我听来总是别扭,我从小穷苦惯的,那些少爷公子的叫法,总觉得像是纨绔子弟。你们就叫我大哥好了。”
“我可不敢,族长知道了,会责罚我们的。”
“无妨,娘亲那里,我会去讲。”
“那……总等族长同意了,我们再改口。”
“哎——,那走吧,我现在就去讲。”
“嗯,族长她们已经先过去酒楼了,吩咐我来带少主直接过去便是。”
“酒楼刚刚才去过,还用你带路?”洪浩笑着说,自己便走在了前面。他其实是不愿云和他如主仆一般相处,还要一个女子前面引路。
二人便一边聊天一边往酒楼而去。
说到少主,洪浩想到自己即将去往的火神族所在大陆,本应该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眼下却陌生得紧。也不知那里和中土,有何不同。
想到此处,他问道:“云妹子,说来惭愧,我虽是火神族的血脉,但对火神族却知之甚少。那边风土人情如何?我一概不知,你给我讲讲吧。”
云娇笑道:“我们火神族,土地广袤,族人众多,男子都骁勇善战,女子多热情如火。其实和少主你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你看我们官话雅言交流并无不同。”
洪浩点点头,想想之前去过凤凰族,说来也是和中土并无太大差别,看来天下大同。
想起凤凰族,却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白莲花一般的朝阳族长,也不知现在如何。
他自然不知,现在的朝阳今非昔比,力量毁天灭地,只不过仍是一颗棋子。以前是焚天的棋子,现在是仙人的棋子,看来就是当棋子的命。不过当仙人的棋子明显更划算一些。
“我娘亲……云妹子,你能不能实话实说,你们觉得她是个好族长吗?”祝宓对他自然不用讲,但洪浩也清楚,一个好母亲和一个好族长,不能混为一谈。
“当然是好族长!少主,你莫要以为我是在你面前故意拍马屁,或者怕你去告诉族长才不敢说真话。”云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脸颊因激动而变红,“她把火神族的地界治理得河清海晏,我们是真心敬爱她!”
洪浩看她着急模样,知道并非诓他,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莫要激动,云妹子。”
云轻声道:“这次出来,我们跟着族长寻少主你,才又看到族长我们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另一面,让我们更加敬佩族长,也更心疼族长……”
洪浩一愣,“你们……你们心疼族长什么?”
“心疼族长千辛万苦寻找到的儿子,只是跟她回去看一趟,便又要离开她。只留她一个人继续辛苦操劳,却无人可以分担。”
洪浩听来,面色黯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少主,云是下人,本不该这般和少主说话,惹少主生气,还望少主恕罪。”云眼见洪浩脸色突变,以为是自己言语冲撞,赶紧给洪浩赔礼。
洪浩叹一口气,“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哎,我也为难啊。”
他知道云说的都是事实,他的确是没有打算长留火神族的打算,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曾有过。
可是听云说来,自己娘亲也的确是有些可怜。表面虽然风光无限,但内心的凄苦无依,除了他这个儿子,无人可以替他安抚慰藉。
想想自己离开时,斩钉截铁地说,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必然返回水月山庄,黄柳她们自然是高兴了,可当时自己母亲在一旁也听得清清楚楚,却只能一言不发,她心中酸楚,只能自己默默受下。
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情,实难两全其美。
洪浩这般边走边想,云在后面也不敢再多嘴。二人全然未注意前面一人与自己对向而来。
一个女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瞎了狗眼,怎么走路的!”女子张嘴便骂。一股浓浓的酒气扑向洪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