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孙礼说时,只觉悔不当初。
“时至今日,悔已无用,魁武只觉羞于孙城隍儿时教导”。
几十年前,他不过寻常人家的孩童,家中虽不算富裕,但平日里饿不到,冬天也不缺遮寒衣物。
可七岁那年,父母在家中死于妖物之手,仅留下几亩良田,些许银两。
那一日,他恰巧去了私塾,侥幸逃过一劫,黄昏归家时,只见两身染血撕碎的衣物,地上一滩血迹。
他想去报官,可那时大乾正逢妖魔道人猖獗,龙岩府亦受波及。
这种事衙门的人压根不管,心灰意冷之下,只得一人归家。
可往后数月,只要一闭眼,便会做一场梦,梦见被妖物所食的父母。
忽有一天,他好似发疯一样想要习武,为此变卖家中田地。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时的李魁武不过七岁,手里握着银两招摇过境,自然引来了不少骗子。
最终被人以一本残缺的拳谱,骗走了一身银两。
心灰意冷之下,他便起了跳崖自尽的心思,于是某一日,去了伏虎山的山顶,恰巧遇见了一白衣男子静坐读书。
那白衣男子看书看的入迷,本未注意到年幼的李魁武,李魁武亦无心与那白衣男子打招呼,走到山崖前,犹豫了数息,便一跃而下。
恰逢这时,崖底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他又吹了上来。
待他回头时,方才发现白衣男子不知何时放下了书。
并主动上前搭话,问他年纪轻轻,为何会投崖自尽。
那时李魁武本不愿说,但架不住白衣男子一再追问。
得知父母死于妖物之口,身上银两又被骗走后,白衣男子大怒,约他明日伏虎山今时相会。
第二天,白衣男子早早的便等着他,待他一来,便将被骗走的银两还给了他。
并告诉他,若想习武,可跟他学几招。
自那以后,他便日日去伏虎山,而白衣男子,每隔三日会来三个时辰。
他的习武天赋,远超寻常人,说一句天才丝毫不为过,仅是七年,便练出了名堂,十四岁时在龙岩府便小有名气。
龙岩府的武馆,包括步家,都抛来了橄榄枝。
他拿捏不定,不知该何去何从,便去伏虎山等了三日,问了问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对他说,龙岩府太小了,让他离开这里,去江湖之中历练,去京畿看看,天有多大,并且给他讲了很多江湖事。
当天夜里,他便决定听白衣男子的话,离开龙岩府,去江湖之中闯荡。
离去前,他又去了一趟伏虎山,想要知道白衣男子的身份。
后者并未明说,只是微微一笑,说他离开龙岩府前,可去城隍庙上一炷香,祈求平安,那时他的疑惑,亦会被解开。
李魁武此前,本不信鬼神之流,觉得甚是无用,毕竟烧香拜佛哪有本领在身有用?
因此这些年来,从未踏入过城隍庙一步。
此次离开龙岩府,决定听白衣男子的话,去上一炷香,可进去之后,他便有种奇怪的感觉。
去了主殿,看见龙岩府城隍的泥塑身,方才知那白衣男子是谁,正是龙岩府的城隍,孙礼!!
正如白衣男子所说,心中一切疑惑皆被解开。
那是,李魁武方才知晓,跳崖自尽时,那阵风并非偶然,而是孙礼出手,将他救了上来。
又见他可怜,帮他寻回银两,教他习武。
每隔三日,去伏虎山的时候,都会带上很多肉食给他。
过了许久,他修炼有成,踏入融筋境后,便开始杀龙岩府的妖物,一路杀至金骨境。
这时候,龙岩府的妖物被他杀尽,后来正是没了妖物,匪盗之流才会猖獗起来。
不过自从他修了幽冥教的邪术,再不敢见孙礼,日日待在伏虎山。
龙岩府生了旱灾后,他派人送了一封信入城隍庙,不让其出龙岩府,兴许孙礼没看见,兴许孙礼看见了,方才决定要出龙岩府。
“路在你脚下,走哪条路,怎么走,是不是正道,皆是你自己选的”。
孙礼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眼李魁武,口中继续说道,“魁武,你也并非该羞于见我,而是该羞于见幼时的你!”。
若再给他选一次,他还是会救李魁武,但绝不会教其习武。
闻言,李魁武并未说话,沉默了良久,深叹一口气,眼中有几分羞愧,悔恨,还有无可奈何。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乾的和尚,平日里最喜欢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镇妖司的人,绝不会讲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纵使他虔心悔改,日后一心斩妖除魔,也要问张观山答不答应。
再说了,大乾的和尚,也不是只会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碰见打不过的才会讲,若是打得过,只会说‘超度’二字。
“可惜错了一步”。
张观山呢喃自语,看了眼孙礼,默默的摇了摇头,要他说,当初就不该将李魁武送去江湖。
江湖是个什么好地方?盛世还好,每年都会多出几段佳话。
可乱世时,江湖乱的一塌糊涂,压根没有所谓的白衣骏马,仗剑走天涯。
有的只是坑蒙拐骗,烧杀抢掠。
李魁武这档子事,他来之前就听孙礼讲过,那时他才知晓一人一鬼神,竟还有这般故事。
不过法不容情,镇妖司铁律更不容情!
“孙城隍,你该走了”。
张观山侧目,看了眼孙礼。
再聊下去,他怕孙礼对他说,可否饶李魁武一命否?
就算是孙礼这般说,饶也是不可能饶的。
可到时候,此事又该如何收场?要知阻镇妖司校尉斩妖除魔,可一并打为妖魔道人!
“张校尉放心,在下知晓是非轻重,绝不会开口道一言”。
孙礼拱了拱手,轻声说了一句。
李魁武的遭遇,固然让他觉得可惜,可李魁武的命是命,那些龙岩府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
幽冥教的邪法,他这个城隍自然知晓如何,说起来可谓是伤天害理,人神共愤。
他若是全盛时期,用不着张观山动手,自己便会出手杀了李魁武,如此也算清理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