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帮的汉子,有十余人,而且个个都是在湖里闯荡惯了的,身强体壮,性情剽悍,如何听得下面前这俩家伙当面嘲讥?登时怒火中烧,一边骂,一边拽腰刀便上。
李大个子一挥手,将众人拦住了。
他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一胖一瘦俩家伙。
这两个人,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却敢于当众挑衅,毫无疑问,背后有靠山。
“你们到底是谁,既然想和黑鱼帮作对,请报上名号。”
那胖子听了,哈哈一笑,“名号么,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王五,他叫赵六,怎么着,是不是觉得如雷贯耳呀。”
话里话外,尽是讥讽之意,所谓王五、赵六云云,显然是胡乱编的假名,他面上嘻嘻哈哈,实则充满敌意。李大个子也不再问,将手里的腰刀一摆,脸色一沉,喝道:“既是如此,那就上吧,屋里有多少人,一起都出来,黑鱼帮难道怕了你不成?”
“等一等,”
那个瘦子忽然一伸手,说道:“李大个子,打架,我们不怕你,只不过有些话,先得说明白了才好。”
“什么话?”
“我们盐驴子,怎么惹着你们了,在暗地里朝着我们下黑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说什么要把我们剿个一干二净,李大个子,你卖鱼赚了钱,他奶奶的烧包了是不是,瞧不起盐驴子,没什么,骂几句,我们也不在乎,干吗下黑手坑我们?”
李大个子一愣。
原来这俩人,是“盐驴子”。
其实是贩私盐的,以前盐税颇重,贩私盐利润可观,因此好多人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后来又兼贩铜铁、火药,都是“犯禁”的勾当,这些人所做营生,都是官府不允的,抓到不是杀头就是坐牢,因此个个胆大包天,甚至同官军明火执仗地对抗。
都是提着脑袋闯世界的。
怪不得透着一身邪里邪气,而且不报真名。
李大个子听得口风不对,问道:“什么意思?黑鱼帮从来不坑人害人,我们打鱼卖鱼,什么时候得罪贩盐的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瘦子瞪起眼睛喝道:“少装糊涂,把我们的贾大哥抓了,还放了一堆狗屁,让我们到桑树坡来拿着赎金换人,李大个子,你们想钱想疯了吧……”
“等等,”李大个子也朝他瞪起眼睛,“你少放屁,我们从来没抓过人,更不会绑票勒索,黑鱼帮还不屑于干这样的勾当。”
“嘿嘿,不承认,那你到一户逍遥庄来,做什么?卖鱼么?”
“黑鱼帮做的事,从来不会不认账,我们也不会怕你,没做过的,也不替别人背锅……我们到这里来,是为救人,我们的人被绑架,说在一户逍遥庄……”
“是不是你们帮主的老婆呀?”赵六问。
李大个反问道:“我们的人,是不是你们抓的?”
“放屁,”
互相骂了几句,大家逐渐弄明白了。
原来,黑鱼帮和盐驴子,都遭遇了意外,有人被绑架。然后又得到了传话——到一户逍遥庄来交钱赎人。
他们来到这里,碰了面,自然认为对方是敌人。
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
认错了对象。
……
虽然误会大致解除了,但是黑鱼帮的人,和盐驴子,并不互相信任。这两方都是粗豪汉子,说话就像石头那么硬,而且带着火气,谁也不会着意回旋。
李大个子愣头愣脑地头问:“既然不是你们,那是谁?一户逍遥庄主人在哪儿?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装腔作势?”
赵六回怼:“我还正想问你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捉贼?”
双方话不投机,敌意仍是很重。
但是乱吵一阵,并无结果。
黑鱼帮一个汉子对李大个子说道:“咱们就坐在这儿等,既然有人传话让来,那就一定有主家到场。盐驴子们想逃也逃不掉,咱们一定会弄清楚。”
“好。”
李大个子这些人,便在屋前的碾盘周围坐下来。不再搭理王五和赵六。
那王五和赵门,也不再挑衅,他们俩坐在了门槛上。
双方就这么怀着敌意,坐下了。
……
这情景倒是有些可笑。
两拨说不是敌人,也说不上朋友的人,相对而坐,从吵骂到互不理睬,就这么枯坐着。
躲在柴堆后面的刘一刀,甚觉好笑。
他早就听出来了,这两拨人,其实都是上当的。
他们被别人暗算,吃了暗亏,到一户逍遥庄来救人,结果一碰面便发生了误会。还差点打起来,这些提着脑袋闯世界的江湖豪客,看起来是被别人玩弄了。
那么,玩弄他们的,是谁?
左擎天吗?
……
“呜——”
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
由远而近。
坐在屋前的李大个子和黑鱼帮帮众,以及坐在门槛上的王五和赵六,都站起身来,朝着远处眺望。
从坡下,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形玉立,手执一杆竹箫,走路轻快,风度翩翩。
他走到近前,朝着房前的众人一拱手,说道:“各位请了,敢问各位是黑鱼帮和盐行的弟兄么?”
李大个子打量他两眼,没吱声。
矮胖子王五忽然瞪着眼睛喝道:“司马明玉,是你小子。”
此人正是司马明玉。
司马明玉微微一笑,“老兄,你认得我,那好极了,幸会,幸会……”
举手一揖。
王五骂道:“幸会你娘个屁,妈的巴子,你个不要脸的货,还没死啊。”
司马明玉被骂个狗血喷头,倒是不恼,转头对黑鱼帮的人微笑着说道:“各位,看衣着,是黑鱼帮的好汉喽,本人与你们安帮主,也算旧识,大家都是老朋友,各位顺安。”
“少套近乎,”李大个子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司马明玉,你是什么鸟儿,我们心里清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倒是有意思,那司马明玉说话文质彬彬,举止得当,礼数周到,而黑鱼帮和盐驴子们则是粗俗无比,开口便骂,画面极不协调。
司马明玉倒是涵养极好,并不急,脸上一直露着笑意。
“各位,勿发无名之火,本人前来,乃是替人传信,而且是传你们最想听,最需要的口信,你们是想听啊,还是不想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