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相识的仙界女修被自宫殿伸出的骨手以堪称诡异的方式硬生生突破围在她周边的人海,将她强行拉入宫殿并关上了大门,听起来简直是在讲恐怖故事,可它就是这样突兀地发生在众人眼前。
这件事只在小范围引起了躁动,毕竟在场之人几乎没有认识她的,比起莫名其妙消失的女修,他们更加关心那巨大的骨手和倏然合拢的宫门。
“——正好趁着现在天元宫关闭的间隙,先把这些恼人的邪祟解决掉再说!”
人声嘈杂之中,一名持刀修士奋力向前斩去,闪烁着锋锐刀芒的炽热魔气于半空中划出幽暗圆弧,在他面前的邪祟吃这一击,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登时与其缠斗在一起。
天元宫关闭,意味着不再有如疾风骤雨般源源不断涌出的邪祟,与此同时,散落各方的修士也陆续赶来,加入战斗之中,将原本混乱不堪、呈不利之势的逐渐战局扭转过来。
来到此处的修士彼此间有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有势如水火的仇家,但是在踏进这秘境的瞬间,彼此的身份都变成了竞争者。
但在这种邪祟横飞的紧急关头,无论先前结了多大的梁子,所有人都咬紧了牙站在最前方对抗着这些来历诡异的邪祟,无人浑水摸鱼,趁机为己谋取私利。
然而...
落在后方的一名魔域音修拨动着手中的琵琶,弹奏着能够凝神静气的曲谱,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与他们这些魔域修士齐心对战邪祟截然相反,那群仙界之人间的气氛骤然僵滞,似是出了什么言语争执,正在内讧。
“告诉我开启天元宫的办法。”
伏流火盯着眼前的女人,语调平静道,“既然你们都绞尽脑汁把我骗进来了,就一定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原本暂时抛下个人恩怨并肩作战的众人再度分裂,无形中分成两派,对立相视。
雨师妾和他对视半晌,迟疑地张了张嘴,而后长睫倏颤,避开了他的视线,选择默然不语。
情感怂恿她快点告诉他,或许...或许早一刻的话谢玉昭还能活下来,可理智却死死阻拦着那些话语脱口而出。
她不能这么做。
方才从气息来看,那化神期邪祟尚且不能完全发挥出实力,应当是受着某些压制,致使它无法脱离天元宫这个牢笼。以它现有之能,入境修士只要熬过剩下的日子等待境门开启便可安然离开,事态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可若是任由伏流火打开那扇宫门便不一样了。
宫门一开,困锢它的枷锁也随之散去,这方秘境很快就会沦为真正的人间炼狱,一个人都活不了。
瞧她这般反应,伏流火对她的态度也心知肚明。他点点头,只轻飘飘说了句“行”,不欲多言,持剑便要前往宫殿,意图十分清晰。
他自己去找。
在与雨师妾擦肩而过时,她没有阻拦,站在她身边的燕伶却冷声开口道:“金丹修士落入化神手中就是死路一条,就算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伏流火脚步未停:“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救她。”
龙骨秘境存在久远,无数前辈都已经证实了,天元宫并非外力能够强行开启,眼下唯有他,也只有他,承载着谢玉昭的一线生机。
“别说的好像只有你重情义一样,难道我没试图救她吗?你以为化神修士是什么?!”
燕伶面若寒霜:“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届时宫门再开,别说是她——你、我、在场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拿这些人的命去赌一个人的命,引你入道的前辈便是这般教育你的吗?”
伏流火全当耳旁风,连搭腔都没心思,和脸色阴沉的余下几人头也不回地直奔宫门。
“你想说什么?吾辈修士当自强,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可连自己的朋友都拯救不了,还拯救什么苍生啊?”
阿宓脚步微顿,抬眸望去:“我不是救世主,不是心怀苍生的善人,也没有多余的爱心去同情每一个人。比起天天念叨这些假大空的东西,不如看看你身边的人——”
她的视线一转,落到了双手持剑正不断抵御着如潮般袭来邪祟的参商,继续道:“如果当时被抓进去的是他——或者是站在你身边的雨师妾,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对着我们说教?”
燕伶冷冷地望着她,那双美丽的双眸闪烁着锋锐的光芒,一言不发。
“这什么眼神?你不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阿宓收回视线,与她擦肩而过,声音是近乎漠然的无所谓,“别人的命,关我屁事。”
这句话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恍惚间,燕伶好似突然回到了几年前,她跟随家中长辈前往淀山拜会时见到的那名女孩。
那时她的眼中闪烁的光芒和眼前之人的语气一般,轻蔑、嚣张,又带着些冷漠的高高在上,目无一切,仿佛所有人都是低贱的蝼蚁。
薛宓能说出这种毫无慈悲的话燕伶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薛宓竟然在这种语境、这种场合下说出这种话。
周旁如疾风骤雨般的厮杀声中,五人远去的脚步声无比清晰地越过混乱嘈杂的声音,直直落她的在耳边。
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术诀法宝交替闪烁,不时有鲜血飞溅。修为高深者顶在前头组成人墙,修为略低些的则在后方配合着他们的攻势,倘若人墙出现裂口,便立即有人顶上去,将邪祟一一斩杀。
看着前方飞速远去的背影,雨师妾突然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对于这个问题,燕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谁知道我怎么想的。”
雨师妾收回视线,绕在脚踝的金铃作响,半开玩笑道:“可能不想活了,想近距离一睹化神邪修的真容再慷慨赴死?”
燕伶调转身形与她贴背而立,指尖光芒四溢,重新投入到战斗之中,无声轻笑:“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