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车宽见先生是业内有名的律师,理智成熟,持重耐心。
打电话询问相关事宜的时候,对方彬彬有礼的言谈,与逻辑清晰的思路都给你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甚至在得知你目前的学生身份时,他也并没有产生任何的轻视与敷衍。
尽管并不算热忱,但始终如一的态度给予了你极大的尊重。
与对面通话的时候,旁观的家入硝子近乎能看到你的眼睛里都冒出一颗一颗的星星,闪亮亮地堆满整个房间。
【看来是真的很满意啊。】
这样想着,她低头在高专二年级的大群里发通知消息。
[家入硝子]:时间确定了,这周五的下午三点,你们谁有空?
[夏油杰]:硝子,你应该直接跟我私聊的。
[五条悟]:好啊好啊,我有空!
[家入硝子]:懂了,我会转告她的。另外,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们两个谁陪她去都没有任何差别。
这点确实不假,她对于两个最强的态度无有差别,平等到能够自然而然地忽略其客观因素,精准针对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两个人的存在感简直显眼得让人烦躁。
不过幸好。
她转眼看去,你已经开启了第二轮通话,对象是夜蛾正道。毕竟这种涉及法律责任与人情世故的存在,总要有个靠谱的监护人从旁协助处理才行。
况且在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之后,日车先生甚至也非常好心的提醒你,与陌生人见面的时候最好带上监护人一起。
你在这方面相当听劝,并且足够谨慎。
在悬赏撤下来之前,你绝对不可能将自己陷入到落单的境地。当然,悬赏就算撤下来,你在短时间内也绝不会放松警惕。
天内理子给你的教训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你绝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电话接通后,屏幕对面传来夜蛾正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你开口之前,他便率先问道:“是悟跟杰又做了什么事情吗?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所以你就说夜蛾老师世界第一伟大!
虽说这种事每次都跟个固定节目似的,每隔几天就要发生个一次两次,但是夜蛾正道从未对此显露过任何不耐烦的态度。
尽管他会对自己学生的某些行为感到头疼不假,但也始终秉公持正,焦心劳思。
尤其对于自己手底下贴心到没有之一的学生,他向来都怀抱以最大的宽容与耐心。
静心聆听你诉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夜蛾正道微微沉吟片刻,没再多问,只在电话那头点头表示道,“可以。”
得到准许,你自觉迈出了伟大的一步,整个人都坐得笔直了些。
而后礼貌等待夜蛾正道率先挂断电话,你这才转头朝向家入硝子,语气难掩兴奋道:“硝子,你听到了吗?那位日车先生,感觉好靠谱的样子啊。”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垂敛的冷淡眉目在灯光映衬下显露出几分温柔。安静不语的模样,成为你在此刻唯一的聆听者。
【确实在整个咒术界都是少见的类型。】
夜色寂寂,风行飒飒。月光绰约柔和,星辰熠熠闪烁,澄澈如倒悬的湖面,是个非常适合赏月的夜晚。
氛围轻松静谧,仿若心境都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心之中。
心下一松,你往后仰躺倒在床上。手背轻搭放在眉骨处,只透过指缝望见天花板上眩目的灯光。如湖上落叶,在瞳孔中映出波光。
前路未知,但世界总归一片明亮。
直至约定当天。
五条悟看到一同跟随而来的夜蛾正道,难得原地怔了两秒,随后转头,不敢置信地问你道:“跟我们一起的?”
“对啊。”你点头,“这种事情怎么说都要一个成年人陪着比较好吧。”
“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个。”五条悟不满抗议道,“简直就是诈骗!”
“清醒一点。你当这是双人约会吗?”你面无表情道,“我们是去办正事的。”
五条悟抿直唇线,望向你的眸色如夜晚深沉无际的海面,唇角略微下撇,“如果就我们两个人出去的话,那跟双人约会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稍微学着看一下场合吧。”你近乎无力,反驳道,“你哪次见过我跟杰单独出去约会还要监护人陪着的?”
“哈。”他不由咋舌,顷刻间意识到你的言外之意。浅色眉间蹙起一点痕迹,堵塞感从心口填充至喉咙。
似乎是有些烦躁,他伸出手掌轻抵额头。墨镜下的眼皮微敛,目光不住看向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防备心还真重。难不成我还能对你做些什么吗!?】
……跟他说话真的好心累,说得他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似的。
不想再翻过去乱七八糟的旧账。你干脆转向夜蛾正道,非常贴心小棉袄道:“那么接下来我跟悟就麻烦夜蛾老师了。”
“嗯。”夜蛾正道点头,只说道,“这件事情既然专由我来负责,那么你们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可以尽管放手去干,后续的一切都可以交给老师。”
“哇啊。”五条悟不禁慨叹出声,而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道,“难道老师是因为确定了能当下届校长,所以开始大包大揽,忘乎所以了吗?”
话音刚落,你跟夜蛾正道同时抬手,毫不犹豫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近乎同声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我就知道。下手还真不温柔。”五条悟这样说着,朝气的嗓音轻慢,在你们两个中间比了个耶,“幸好我开了无下限。”
你挑了挑眉,转目觑见夜蛾正道的脸色,十分自然地收回手。
“悟。”夜蛾正道说道,“你觉得一万字检讨委屈你吗?”
“诶?”五条悟转头,开启中的无下限骤然一停,“真生气了?我也只是想……”
回应他的是一记实实在在的铁拳制裁。
坐上高专统一规制的黑色轿车,由身为辅助监督的吉田先生负责开车。夜蛾正道坐在副驾驶座上,顺带按照自己的习惯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只余下你跟五条悟坐在最后一排。他坐在后座的中心位置,完全不顾人死活地伸展着自己的长腿。头上顶着个新鲜的大包,正一脸不爽地仰躺着看向车内顶棚。
沉默的等待中,随着发动机的嗡鸣声,吉田先生已经将车安稳地开了出去。
“你往那边坐坐,那么大空位呢。”
窗外风景变换,林荫繁盛。车辆前行许久后,你终于忍无可忍道。
你在这种近乎所剩无几的空间中,已经尽可能把自己缩到窗边。但他偏也不吭不响地随着你的动作,不断扩张自己的大腿所能占据的地方。
“你别不说话,你能听见的吧!”
毫无回应。五条悟指尖掂着墨镜边框,侧了侧头,只一副要在车上立刻入睡的模样。
“悟。”是夜蛾正道压低警告的嗓音。
“嗨嗨。”五条悟睁开眼,却又往你那边挤去。伸出手自然而然指着另一边的空位,此刻拉长的嗓音都带着过分甜腻的味道,“我想坐这一边啦。”
“……你早说啊。”
早知道他要坐这边,你肯定在他之后再上车。或许是被惯坏了也说不准,毕竟你之前跟夏油杰出任务的时候,他总是率先礼让,让你先上车的那一方。
即便如此,你也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一定要女士优先的想法。
毕竟这个垃圾咒术界除了御三家以及那群高层之外,谁还不是个奋斗在一线的牲畜命。在这种事情上,谁能比谁高贵啊。
无心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你即刻从座位上起身,决定跟他快速换个位置。这点小事儿,不值当跟他吵一架。
膝盖轻撞在他的大腿上。在他略微诧异的目光中,你十分好脾气道:“麻烦让让,我坐那边就是了。”
话音刚落,他就骤然转头望向你。纯黑墨镜上映出你的身影,他的眼睛似乎都略微睁大几分,在内心不敢置信道。
【你还真换啊!】
你:“……”
有病吧。不换位置不行,换位置还不行,这家伙到底要你怎样啊。
见他没有收敛半分的打算,你不爽地轻啧一声。抬腿就打算直接跨过去,也管不上他乐不乐意。
“还请坐稳,前方的路况可能不是很好。”
前方吉田先生的提醒才出。车辆就倏地一个颠簸,你尚未坐稳,身体就不免随惯性往上抛。眼看头顶要撞上车顶棚,五条悟却适时出手。
宽厚的手掌按上你的发顶,自然为你做了一层缓冲后。他抬头看着你,恰望进那双含着雾蒙蒙水汽的眼睛。
柔软的像是华美的天鹅绒,将人包裹着溺毙其中。他的意识稍有恍惚,按在你头顶的手掌便已顺着沁凉柔顺的发丝滑落,停在你的后颈处。
温热的触感方才从接触的位置传递,你就感觉到整个人都被他掌控着往下压。直至整个人都跌在他的怀里,正对着他坐在大腿上,侧脸紧贴对方的胸膛,耳边尽是对方繁乱的心跳声。
感受着怀中尽属于你的温度与气息,他目光幽深,尾音低哑,语气缥缈到似一阵风便能吹散去,“小心点啊。”
好不要脸,你以为都是谁的错。
“该小心的是你。”你一拳捶上他的胸口,“不开无下限,小心下次被人宰了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最近我在搞一样新东西。”他说到这里,双手自然环在你的后腰处。眸光流转,顾盼神飞,语气既轻快又骄傲,“到时候你见了一定会吃惊的。”
【全自动化的无下限,是不是很帅?】
“……你的进化速度还真是令人惊异,完全就是在开挂吧。”说到这里,你甚至还能跟夜蛾老师打趣道,“老师,我这边也劝您一句。也就这几年功夫,趁着悟还在您手下学习,该打的就不要留手。不然等他彻底进化后,再动手打就不容易了。”
夜蛾正道看着前方的直行车道,煞有其事回应道:“我会考虑的。”
这话恰如滴入油锅的水花,后排座位传来越发显得活力的争吵声。
“好啊,你不帮着我就算了,还要联合老师一起欺负我。我可是真的会生气的啊!”
“老实讲,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你能跟「被欺负」这个词扯上关系。还有,给我放手!”
“你还想得挺美。我不管,快点给我道歉,不然别想着我会松手!”
“道个鬼的歉。给我遵守点交通安全!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容易出事嘛!”
“只要有我在,就算有诅咒师在车子底盘安装了炸弹,你也不会出事的好吗。”
“我们正在坐车,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那你教我,就像上次……啊!”
眼看他的说辞越发不妙,回忆起那段你试图遗忘掉的极度羞耻且尴尬的经历。你一个肘击下去,选择强行让对方闭嘴。
“嘶。”
他松开按着你后腰的手,单手捂着被你打到的位置侧过脸,如霜似雪的发丝掩落在眉眼间,覆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好疼。】
你即刻翻身坐到另一边位置上。侧目看着他此时的模样,像只可怜兮兮到要把自己埋起来的大猫。
尽管知道他人没那么脆弱,但出于一种本能,你还是下意识关心道:“打到哪了?没事吧?还疼吗?”
“打到这里了。”他指着被你打到的位置,不满指控道,“你看看这像没事的样子吗?超级疼的。”
【你对杰也这样吗?】
“能说会叫。”你坐正身体,学着硝子的模样说道,“一向问题不大。”
五条悟眯着眼睛倏然凑近,分明骨节扣紧你的手腕,露出一点虎牙,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之后必须陪我去一趟诊所。”
【真出问题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跑。】
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浅色眉眼间尽是坚决。你稍怔之后即刻甩开他的手,当机立断道:“说话归说话,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还有,我这里不接受碰瓷。”
他捂着被你拍红的手背,瞳眸微动。旋即直接往后一躺,毫不在意自身形象的撒泼打滚道:“我不管,你必须要陪我去,你必须给我补偿。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起来啦!”
你:“……”
你是要不到糖就会哭闹的小孩子吗!
眼瞅他的行为越发放肆,你抿着唇,尴尬到无所适从,只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果然还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子啊。】
这等感慨过于慈爱,你不禁想道。
有一说一,吉田先生,您对他实在过于宽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