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格雷上将的通讯,阿诺立马联系上自己的随舰技术组,并下达了封口令。
下达完指令,阿诺并不打算站在尸体旁边等着技术组的军雌过来。
他最后看了眼已经失去体温的拉瓦锡,展翅飞回了停在半空中的维鲁斯。
维鲁斯的休息舱里,雄虫已经借他的盥洗室打理干净了自己,换上了他的常服。
此刻正坐在他不常用的高脚凳上,转动着凳子满眼好奇的打量他的机甲舱,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又十分礼貌的没有随意触碰这里的任何一处,乖巧得简直不像一只雄虫。
听到脚步声,雄虫转动凳子面向他,眼睛弯成两轮好看的半月:“你回来啦?他们是你要找的虫吗?”
阿诺不得不承认,洗干净后的雄虫有一张极具冲击力的面容。
他垂下眼帘:“正是,非常感谢阁下的指引!”
亦安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刚好看到而已,没让你白跑就好。”
阿诺礼貌颔首,没把雄虫的谦让当真,转而问:“不知阁下的亲虫和护卫们在哪里?我现在送您过去。”
雄虫不可能单独出门,更何况还是卡特琳家族的雄虫。
阿诺打算等见到雄虫的陪护或者亲虫,再和他们谈谈对雄虫指引他找到拉瓦锡的答谢问题。
谁料,阿诺问题一出,雄虫的表情一秒难过。
耷拉着脑袋坐在高脚凳上,撑着凳子边缘的手局促不安的搅弄起了手指,模样可怜极了。
阿诺:?
阿诺不自觉的放轻声音:“阁下,怎么了?”
亦安咬了咬唇,怯生生的抬头:“他们......可能都不在了。”
说完又立马把头低下去。
阿诺大为震惊:“嗯?”
卡特琳家族没了?
亦安抬头,小愤怒:“我是说陪我出来的护卫虫!”
“哦!”阿诺问:“怎么回事?”
亦安眼眶里很快盈满了泪水,语气难掩自责和难过:“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星盗,他们都去和星盗打架了,只剩我一只虫开着星舰逃走。”
亦安抬手擦掉流出来的眼泪;“后来星舰的航行系统不知道怎么出了问题,我按照护卫虫教我的方法开启了紧急迫降,就被星舰带到了这里。”
阿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倒解释了雄虫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垃圾星。
但,他身边跟了几只护卫虫?就不能留下来一只开星舰带雄虫逃跑?
不对!
阿诺的警惕心又回来了。
雄虫会开星舰?
他问:“您的星舰在哪里?”
亦安随手一指:“就在外面,离那几只穿第一囚星防卫军衣服的虫不远。”
“嗯?”
他刚刚仔细勘察过拉瓦锡几虫尸体周围,怎么没察觉到星舰的存在?
亦安不好意思道:“我在开紧急迫降前开了隐形模式。”
他把头埋得更低,小声说:“一只雄虫单独在外面不安全。”
阿诺:“......”
原来您也知道?
“嗯......”亦安继续小声说:“白天的时候外面有好多雌虫,我不敢出来,很害怕,就拿望远镜想看看哪个方向的雌虫少一些。”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要找的那几只虫,他们穿着第一囚星防卫军的衣服,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有几只雌虫过来翻他们的衣服,但好像什么都没找到,还踢了他们好几脚。”
“那些雌虫......很坏!”亦安评价。
阿诺:“......”
他忍不住问:“既然知道外面的雌虫很坏,您怎么还晚上出来?”
“晚上那些雌虫都走了啊!”亦安义正言辞:“我想趁晚上虫少,出来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帮我修星舰的好虫。”
阿诺:“......”
谁家好虫晚上出没?
槽点实在太多,但一想到对方是雄虫。
又好像做出多令虫难以理解的事都能理解。
阿诺曲起手指轻敲旁边的台面:“阁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亦安点头:“嗯,L475星,星舰导航栏有写。”
“您知道L开头的星球是什么星球吗?”
他这绝对不是在考雄虫学问。
这是三岁虫崽都知道的常识。
何况眼前的雄虫连囚星都知道,会不知道垃圾星?
亦安点点头:“知道。”
阿诺又问:“您知道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什么雌虫吗?”
亦安又点点头,顿了下,抬头弱弱的看向阿诺:“所以这里没有会修星舰的虫对吗?”
那倒不是。
雌虫被流放垃圾星多半是因为雄虫,而能接触到雄虫的雌虫大多不平庸。
他们之中,说不定还真有天骄级别的星舰维修大师。
可本是天骄的他们如今已因为雄虫跌入永无翻身之日的泥潭,再遇到雄虫来求助,是乐于助虫,还是选择把雄虫扣下来就不好说了。
“可否带我去看看您的星舰?”阿诺问。
亦安眨眨眼:“你要帮我修吗?”
“看情况。”阿诺说:“我的队伍里有星舰维修师,但不一定能修好您的星舰。”
亦安低头,不安的搅了搅手指:“如果修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这不是废话吗?不能修好他也要走。
阿诺稍作思考就得出了雄虫的言外之意,有点意外“阁下想跟着我?”
亦安眼含希冀的点头:“嗯!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就算雄虫不想跟着都不行。
不过阿诺想到雄虫之前说的话,就忍不住想逗弄一下:“阁下不怕我是坏虫?”
法律之下,雄虫有着绝对的优势,法律之外则完全相反。
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偏偏对于强悍的雌虫而言是犹如生命般重要的奢侈品。
珍宝啊。
如果没有法律约束,谁不想拥有一只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所以雄虫一般不可能单独出行。
尤其是出行这种法律约束力几乎为零的地方。
亦安坚定摇头:“你肯定不是坏虫!”
他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走到离阿诺不到一米的地方,仰头问:“我可以跟着你吗?我不想一只虫开星舰,我害怕。”
阿诺惊讶于他的笃定,微笑问:“是什么给了阁下这种错觉,认为我不是坏虫?”
阿诺指了指肩章:“这身军装吗?”
雄虫大多不喜欢军雌的冷硬,却又把军雌=忠诚和安全=提款机和随意凌虐的对象。
“那您就错了,”阿诺笑着,眼眶里的蓝色寒冰永不解冻:“外面躺着的那七只虫同样穿着军装呢。”
“不是,”亦安摇头,并认真道:“你很礼貌,其实在这颗垃圾星上,你无论做了什么都不需要跟我道歉。”顿了顿:“你还说要送我回到亲虫身边。”
阿诺微愣,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了一下。
不是平时那种不达眼底的假笑,是不自觉的欣赏,欣赏让他寒冰般的眸子都融化了一秒。
这只雄虫是怎么做到在聪明与愚蠢之间反复跳跃?
当他觉得雄虫与众不同的聪明时,雄虫就蠢一下,当他觉得雄虫果然是雄虫的时候,雄虫又一语道破关键。
的确。
在不该有雄虫出现的垃圾星上,身侧无第三只虫的夜晚,只要他想,就没虫会知道他捡到了一只顶漂亮的小雄虫。
尤其这只小雄虫还跟他进入了这台战甲。
在这台战甲里,他可以轻而易举截断雄虫以任何科技发出去的任何讯息。
有什么科技能比顶尖军工科技更强?
他完全可以把雄虫私有,他却提出要送雄虫回到亲虫身边。
他怎么不算是一只超好的虫?
阿诺闭上眼,强硬压下心头因雄虫提醒而疯狂涌上来的邪恶念头,后撤半步:“阁下放心,我会将您护送到安全的宜居星并帮您联系上您的家人,不会丢下您一只虫。”
小雄虫毫不掩饰的松了口气,又把好看的眼睛重新弯成月牙状:“好!”
他看着阿诺,真挚的说:“谢谢你!”
阿诺挑眉。
他刚刚应该打开录音。
雄虫嘴里说出来的“谢谢”,多难得!
“我可以去参观一下阁下的星舰吗?”阿诺换了个说法问。
“当然可以!”亦安点点头,当即弹出终端光屏:“我现在解除隐形模式,你下去看吗?”
阿诺抬手阻止:“不用,您和我一起去。”
“啊?”亦安表情略为难:“可现在是晚上,我看不见。”
刚刚阿诺就是用这个理由把他留在了战甲舱。
但话音刚落他立即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哦!我可以把星舰外照灯打开,那样就看得见了!”
阿诺:“......”
雄虫的话提醒了他,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也不能理解雄虫是怎么做到在漆黑的夜里乱蹿,还蹿出去了十几公里。
这样想着,阿诺直接问了出来。
亦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我从星舰里出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只是周围的雌虫都走远了。我怕他们突然回来发现我,所以我就一直跑,跑着跑着天就黑了,我只能调出终端光屏照明。终端光屏不亮,我就跑得慢了。”
阿诺微笑,第一次知道终端光屏那点微光能照明。
“不用开灯,也不用解除隐形,我们先下去,我带着您,您不用担心看不见。”
亦安点头:“好。”
阿诺却说:“稍等。”
他绕过亦安,走进一间与休息舱相连的舱室,很快抱着一件纯黑色披风出来,在亦安面前抖开。
“外面冷,阁下披上吧。”
“好。”亦安乖乖钻进披风里,拉拢披风,自己扣上扣子。
阿诺看着被厚重披风裹得看不出身形与光滑脖颈的雄虫,非常满意。
这件披风是他一年前在一个极地气候星球执行任务时买的,整体厚实,毛领又大又蓬松。
阿诺离开那颗极地星后就再没穿过,一直忘在维鲁斯的机甲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