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方离开埔尾村,坐上公交车,在八卦岭站点刚下车,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陈东方一回头,是杨楠站在那里。
杨楠上前两步,小脸绷着,有些不高兴,“陈东方,你为什么不去报到?”
陈东方想,杨楠管得真是宽,去不去报到也要管,再说自己和杨楠也没什么关系。
“杨楠,外面工地上欠了我们一些钱,我得去要回来。”陈东方细声细语和她说。
但没有效果,杨楠的小脸依旧紧绷,“陈东方,蓝总既然让你进了厂,你就应该好好上班,早点报到,遵守厂子的规章制度,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肉,让蓝总难看,也让......我难看。”
杨楠已经自觉地把陈东方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她昨天晚上吃陈东方和徐美凤的醋,早上天不亮就使性子走了,但上班后,一直在盯着陈东方报到的事。没想到只有胖子一个人来报到,陈东方竟然无影无踪了。杨楠拉住胖子问了问,才知道陈东方说另有事情,这可把杨楠给气坏了。
此时一辆公交车驶过,陈东方没听清最后一句,他毫不在意,冷笑着说,“蓝总招我进厂,不过让我当了一个区区杂工,有什么好感激的!”
杨楠见陈东方只字未提自己,不由得有些伤心,便不理他,往宿舍区走去。
陈东方知道她有些生气了,追上几步说道,“杨楠,你说过,你不会在这个厂子里呆一辈子,我也不会的!我不可能给人打一辈子工啊!更不可能当一辈子杂工......”
“你不是鼓励我要有理想,要去追求吗?在佳美厂当工人,应该不是我的理想......”
杨楠转过头来,陈东方看到她眼睛里有着亮晶晶的东西,“陈东方,既然你不想在工厂里打一辈子工,为什么不一起去考大学呢?”
陈东方决定不再隐瞒杨楠,“杨楠,我没资格考大学,因为我坐过牢。”
陈东方看前面有一棵大荔枝树,树下有石凳,便拉着杨楠过去坐下。
“16岁那年,7月7号,高考开始了。到9号上午,考完了五门,我发挥都很好,下午再考完一门就结束了。我感觉很顺利,所以吃完饭后,我就去县城中学门口的台球厅打台球......”
“台球厅老板很小气,因为我打球不给他钱,他就把球杆藏了起来,没办法,我找了一根竹竿当球杆......”
“这时有人来告诉我,姜大牙在卡拉oK欺负我嫂子,我拎着竹竿就去了......”
他把自己坐牢前后的经历简单讲了一遍,苦笑道,“哪个大学愿意录取一个劳改犯呢?”
杨楠听了陈东方的经历,越听越是惊讶。
在她看来,陈东方坐牢的原因,反而是白马王子保护公主被恶魔所下的诅咒。
这反而让少女的春心更加荡漾起来,紧绷的小脸也松弛下来,微笑重蔓延。
她盯着陈东方说道,“陈东方,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虽然你上不了大学,你又不屑于在工厂打一辈子工,可是,你的人生,终究要有规划。”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杨楠看着陈东方,眼神越来越亮。
陈东方看看天色,“走吧,我请你去大排档吃饭,胖子在那里等着我。”
两人来到鹏哥大排档,胖子已经坐在那里了。陈东方坐下后问胖子,“嫂子和黄毛没回来吗?”
“没有,黄毛打回来个电话,说一天是按24小时算的,要排两三天呢!”
“这不是胡闹嘛!”陈东方腾地又站了起来,“嫂子那个身体,她怎么能连续站48个小时,再说又没吃没喝的,不行,我要去把他们叫回来……”
“这个倒是没事,嫂子他们一共几十个人,可以轮流出来吃饭、上厕所。黄毛说,老板还准备了小椅子,谁累了可以交替着出来休息。”
陈东方还是不依不饶的要去,杨楠问道,“你知道他们在哪个地方吗?”
陈东方愣住了,他还真没问徐美凤在哪儿排队。
“认购申购证的地方太多了,他们不说在哪儿,你怎么找?再说嫂子又不是小孩子,你别操那么多心了。”
杨楠说的是理儿,徐美风和黄毛确实没透露他们在哪儿排队,陈东方要是问徐美凤,徐美凤肯定不会说。但问黄毛的话,不一定。可杨楠心里存了个小九九,她爱慕着陈东方,陈东方又和嫂子不清不楚的,她心里当然不舒服,于是阻止陈东方去找嫂子。
陈东方只得坐下,点了几个菜,打开几瓶啤酒。
今天徐美凤不在,英子也不在,杨楠很自觉地坐在陈东方身边,给陈东方倒酒夹菜。
胖子问起雷子的情况。
陈东方叹了口气道,“雷子在夜总会上班了,当上了K少。”
“K少是什么?”杨楠没进过夜总会,自然不懂这些,又是个好学的上进青年,免不了虚心请教。
“K少,就是在包厢外面等着别人叫,然后往里面送酒送物,伺候贵宾的。”
黄毛和胖子听说如此,心中不免为雷子难过。
杨楠又问,雷子为什么要去当K少,“天天被人训斥,还要受人家的白眼,他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他是为了小红,小红又回蓝梦湾夜总会上班了,不过不再出台。”
杨楠听说雷子和小红好上了,小红是夜总会的小姐,很是惊讶。
不过她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家在特区,她听到的稀奇事何上成百上千,这事也算不了什么。
“或许,对雷子来说,这就是真爱?”杨楠用筷子夹起菜,心想,“我的真爱在哪里?”
“如何有一天,遇到一个能让我神魂颠倒的人,我能像雷子这样奋不顾身,飞蛾投火吗?”
她看了看陈东方。
陈东方犹自感叹道,“雷子是我们的兄弟,他为了真爱,甘愿如此,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临走的时候,我和雷子说过了,如果有人敢欺负他和小红,我陈东方一定要替他出气,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看着陈东方这嚣张的样子,杨楠不由得脸红了。
陈东方招呼杨楠,“你赶快吃菜,吃完了回去复习,我和胖子还有正事。”
杨楠这才反应过来,反驳道,“你们有什么大事,我听听都不行。”
胖子也跟着帮腔,“对啊,东方哥,杨楠姐又不是外人,你撵她做什么。”
陈东方只得无奈地说,“你想听就听,听完了别教育我们。”
杨楠乖巧地点了点头。
陈东方对胖子说,“我找了陈老板,又联系了老三他们,这两方的人都愿意和我们一起。”
“老三那边有七八个人,现在洪经理进了公安局,他们的工资扣在金老板手中,对金老板恨得咬牙切齿,我晓以利害,他们都同意了。”
“陈老板和金老板是死敌,这个工地原本是陈老板拿下的,但金老板走了关系,硬生生从中掏出一大半工程来,陈老板提起金老板,都恨得牙根痒痒,说起来就是生啖其肉......”
“我的计划是,明天总建筑公司举行小区竣工仪式,区建设局的领导参加,同时对小区楼房进行验收。我们和洪经理的人,在那四个有问题的楼上挂起标语,这样总公司和建设局的领导就会看见。到时候陈老板再替我们作证,这样就坐实了金老板偷工减料的事......”
胖子听着陈东方的话,连连点头。他刚上社会,没经历什么事,只听陈东方说得天花乱坠,对他信服得很。
“太好了,这样我们可以报金老板的仇,而且我们的工资也就拿回来了!”
杨楠在一边越听,越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虽然她只是个打工女,可她经常在家里,听到父亲和叔叔,以及村里人讨论事情。
于是杨楠终于憋不住了,她弱弱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陈老板,是不是叫陈大强?”
陈东方点了点头。
杨楠接着说道,“村里人都说,他外号叫陈软蛋,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被金老板把工程要过去一半?”
“这样一个软蛋老板,真的和金老板对峙起来,能当面支持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