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冬日的阳光无力地照在车站广场上，一辆长途客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黄毛最先出现在车门处，他身形消瘦，略显单薄的身躯经过长途奔波，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黄毛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色外套，越发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背着一个略显破旧的背包，那背包的带子勒在他瘦窄的肩膀上，仿佛要嵌入他的身体里。
刚一下车，黄毛的目光就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期待。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拼命地向他挥手，一边挥手还一边大声呼喊着：“黄毛！黄毛！这边！”
“东方哥！胖子！”黄毛瞬间眼前一亮，原本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心中所有的阴霾。他顾不上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大步朝着陈东方和胖子跑去。
三人在人群中快速靠近，胖子率先冲上前，一把抱住黄毛，那力气大得仿佛要把黄毛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兄弟，可算把你盼来了！”黄毛被抱得差点喘不过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他用力拍着胖子的后背，说道：“胖子，我这不是来了嘛！”
陈东方也走上前，轻轻捶了一下黄毛的肩膀，笑着说：“黄毛，一路上累坏了吧，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黄毛看着陈东方，突然鞠了一个躬，说：“东方哥，你放心，我再也不给你闯祸了。”
陈东方一怔，狠狠敲打了他一下，“都是兄弟，说什么见怪的话，走吧，咱们上车。”
陈东方和胖子把黄毛接到他的宿舍，芳姐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这时房门敲响，雷子和小红，黑哥和柳姐，竟然搭伴一起来了。雷哥和柳姐是第一次上门，黑哥扛了一箱啤酒，柳姐带了一只白切鸡和两个肘子；雷子和小红手头不宽裕，只带了一把香蕉。
陈东方招呼大家坐下，三个女人摆好饭菜和筷子，几个男的围着喝起酒来，女人则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陈东方打开啤酒，每人发了一瓶，“我这里可没有杯子，大家都对着瓶子吹……”
黄毛遗憾地说，“可惜嫂子不在，要不叫着她一起，我又想起咱们在沙村那个晚上，喝酒的时候，嫂子也去了......”
胖子叫道，“你可别说了，那次为了救你，害得我们去工地打工，还差点被卖到收容站……”
柳姐听了，好奇地问道，“陈东方，你还有个嫂子吗？”
“有啊，他嫂子可漂亮了，”黄毛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有时候我就想，我娶媳妇的时候，就照着嫂子的模样找......”
陈东方敲了黄毛的头一下，“黄毛，就你嘴欠！让嫂子知道了，非打你不可！”
黄毛似乎打了个寒噤，又看向柳姐，笑嘻嘻地说，“照着柳姐的模样找也行啊……”
陈东方记得，黄毛在第一次看到柳姐的时候，眼睛就转不开。他怕惹柳姐和黑哥不高兴，便教育道，“黄毛，以后对柳姐要尊重一些......”
柳姐听了，也不恼怒，打开一瓶啤酒，向着黄毛伸过来，“黄毛，干了这瓶啤酒，我给你介绍个比我还漂亮的......”
“真的？”黄毛听了，喜出望外，“来，柳姐，咱们吹一瓶！”
黄毛习惯性以为，他比柳姐的酒量要大。但黄毛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酒桌上但凡是敢喝酒的女人，酒量都不会差了。
柳姐仰头，对着瓶口，竟然一口气吹了一瓶，面不改色心不跳，“黄毛，再来一瓶。”
黄毛好不容易吹完一瓶，见柳姐简单轻松干了一瓶，心中打怯，但牛已经吹出去了，又没法收回，只得跟着又吹了一瓶。
转眼每人两瓶啤酒喝了下去，黄毛不胜酒力，已经开始打嗝了，揉着肚子道，“不行了，不能喝了......”
柳姐却不管他，“喝，必须喝，你不是看我漂亮吗，我陪你喝……”
黄毛做出求饶的样子，“柳姐，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真喝不过你，呃……”
看着黄毛发窘的样子，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胖子笑得前仰后合，原本端正的坐姿早已没了踪影，他整个人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像是生怕笑岔了气。小红嘴角上扬，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她用手轻轻捂住嘴巴，可那笑声还是从指缝间钻了出来，身体微微颤抖，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跟着轻轻晃动。就连芳姐也被逗得忍俊不禁。她微微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轻轻的笑声。她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
柳姐可不答应黄毛，又递过一瓶酒来，黄毛只得向着陈东方求情，“东方哥，你发句话，让柳姐放过我吧……对了，你让我去调查一下老家的服装店，要把我灌醉了，我可就说不出来了……”
陈东方听了黄毛的话，便对柳姐道，“柳姐，放他一马吧，听听他怎么调查的......”
大家听说黄毛已经把老家的服装店情况进行了调查，顿时来了兴趣，都放下筷子，看着黄毛。
黄毛掏出一个本子，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读道：
“我们市有一个非常大的服装市场，市场管理员说，每天都有五六千人去买服装，摊位一共有280多个，市场里面的路两边，都是一米宽，两米长的摊位货架，大家都是卖服装鞋帽的，也有一些人卖女人用的小百货，像首饰、口红、化妆品等......”
“市场管理员说，这个市场的个体户卖的服装，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香江和咱们这里，还有一些人脑子灵光，他们根据消费者的需求和市场流行趋势，自己设计服装、裙带、皮鞋，跟外地加工作坊签协议，生产成品，贴上‘世界名牌’标签，一上架就被抢光了......”
陈东方点了点头，现在不管卖家还是买主，都没有品牌概念，觉得只要贴着洋文，就是最时髦的。
“市场一天能卖十二万多块钱的货，最受大家欢迎的是，仿外国的皮鞋，霹雳鞋、雪地鞋、香江西裤、各式牛仔服、女人穿的弹力健美裤、毛料做的西服、绸布制成的夹克、羊绒防寒服、两面穿羽绒坎肩……”
听到这里，芳姐插嘴道，“这么说，我们也可以做个品牌，找个工厂代工，价格立刻翻番......”
小红充满憧憬地说，“真没想到，利润竟然这么高……”
陈东方道，“先别讨论，听黄毛说完。”
黄毛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最近政府计划把服装市场拆了，向全社会集资，建一个大的商厦。个体老板用大提**着钱，来买摊位，有一个体户一次性交齐30万元，要了五个摊位，很多人都一次交齐了集资款......”
“一次性，三十万！”大家禁不住咂舌起来。
雷子也说道，“我老家有个同学，人家学习很差，没考上高中，就开了个服装店，这个店不大，才20多平方的店面，一共四个服务员都忙不过来。一天卖五六十件，一天营业额大几千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陈东方问道，“房租多少？”
“房租倒是挺贵的，一个月2800块，不过胜在利润大呀，两天就挣出房租钱了.......”
胖子掐着指头算道，“两天挣出房租钱，四个员工的工资，也照着2800算，也是两天挣出来，那剩下的26天，不都是纯纯的利润嘛......我靠！”胖子竟然吐出粗口来。
黄毛又夸张地说道，“这些都是小儿科！你们听听我下一段，我们那里有两个服装专卖店，一个是卖金利来品牌的，另一个是卖梦特娇的。金利来，你们知道吧……”
陈东方是知道金利来的，他听哈大海讲过，“金利来，男人的世界。”金利来是香江的“领带大王”曾宪梓创立的，进入内地市场后，产品数量很多，有男士正装、商务休闲、时尚休闲、服饰、男女皮具皮鞋等，门店更是铺满全国各地。
“金利来的西装，在专卖店里，一套卖到了4000块，我亲眼看见一个老板，交了四千块钱，然后拿着票就走了，也不取衣服。第二天拿着票去取衣服的是另外的人，我听说，是一个领导呢！”
“至于梦特娇的体恤衫，一件1000块，卖得更火，凡是有点身份的人，都以穿这个牌子的体恤衫为荣......”
陈东方也知道梦特娇，但对这个牌子并不了解，其实梦特娇比金利来历史悠久多了，这是个法国的品牌。
大家听了，又啧啧起来，小红道，“怪不得这衣服卖得死贵，原来都是送礼了......”
胖子笑呵呵地说，“我买不起金利来，我买得起梦特娇......”说完就被芳姐打了一下头，“我看你穿着厂服就挺好看的，免费还凉快......”
黑哥皱眉道，“要不，咱们也开个专卖店？走高端路线......”
柳姐笑嘻嘻地拧了黑哥一把，“小黑子，陈东方早就定下来了，我们先摆地摊，走大众路线，你着急忙慌的干什么，还没学会爬，就要去跑马拉松了......”
陈东方发现，柳姐真是个人精儿，她和黑哥两口子融入这个小圈子时间最短，与胖子等人也无交情，所以就不让黑哥发言，而且事事必称听陈东方的。
小小的出租屋里，大家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一片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