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就是这小贼,让她闺女的名声毁于一旦的。
他也配叫唐青天?
杜淮芳却半点不在意,抬头扫了一圈,果然见到城门进进出出的大多是流民。
而不远处的难民营,更是灯火通明,不仅没有半点萧条和冷清,反而生机勃勃,相隔甚远都能听到里面的嘈杂声。
而难民营到南城门几十丈的距离,也都热闹非凡,街道两边全都是摊位。
每个摊位都坐满了人,似乎都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声不断传来。
这种画面是杜淮芳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哪怕当年在他的操持下,将大炎的税收干到了历史第一,却依旧没有见过这种画面。
“哼,什么唐青天,他将流民当奴隶使用,日夜干活,也配称青天?”
“还有,不宵禁,一旦发生战事怎么办?有贼人趁机袭击京都又怎么办?”
不等杜淮芳说话,杜准脸色铁青已经先开了口。
然而话刚说完,杜淮芳便看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他,全都面色不善,卖冰糖葫芦的少年脸色更是瞬间冰冷下来。
“你是谁啊?敢这么说我家大人?给你脸了是吧?”
少年盯着杜准,冷声道:“我家大人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挨揍是吧?”
周围的商贩以及下班的流民,也都围了过来。
杜准看到这一幕人顿时都傻了,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了唐逸两句吗?你们还想动手不成?
唐逸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简直目无王法。
杜淮芳老脸也是颤了颤,见到杜准要挨揍,他连忙笑着拱手道:“诸位,别误会,我们刚到京都,对京都还不是很熟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杜准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爹是谁,前任宰辅啊!何等的德高望重,现在却放下身段和一群市井百姓道歉。
“爹……”
杜准还想说什么,杜淮芳已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给我闭嘴,入乡随俗懂不懂?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随便评判,我有这么教过你?”
杜准噎住,你说的我自然知道,可我就是对唐逸不爽!
少年和围过来的人看到老人慈眉善目,也不好再发作,只是指着杜准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老人家,管好你儿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他要是再敢胡乱说话,我们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就是,还敢诬陷小诗仙,小诗仙是你能诬陷的吗?”
“看着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没一点涵养呢!”
“……”
杜准闻言,顿时都快气炸了。
怎么地?唐逸比皇帝还牛是吧?不能对他有半点不敬?
杜淮芳却是笑着连连点头,道:“对,对,这家伙就是缺教训,只是老夫有点不明白,他让你们日夜赶工,你们怎么还这么护着他?”
针对唐逸的传言,一路上听了无数。
才华惊天地,手段泣鬼神,月下采花贼……但杜淮芳觉得那些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官员怎么样,百姓的评价最真实。
“老人家,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大人研究出来的一种体系,名曰三班倒。”
卖冰糖葫芦的少年嘴角立即泛起笑容,翘着大拇指给杜淮芳科普:“三班倒简单来说就是将所有人排成三个班,一部分从早上到下午,一部分从下午到半夜,然后一部分又从半夜到早上。”
“平均下来呢,就是所有人都上四个时辰的班而已。”
边上一个中年男人当即接过话茬,道:“而且工钱是一天一结,普通工人是一天十文钱,石匠,泥瓦匠等是十五文钱一天。”
“下班直接到门口领工资,然后走人就行了。”
说着男人还甩了甩破旧的钱袋,里面铜钱叮当作响。
闻言,杜准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诧异,杜淮芳老脸上也有些震惊,道:“流民也能上班拿你们所谓的工资吗?没有人贪污你们的工资?”
中年男人当即笑道:“当然能啊!而且日结就是针对我们这些流民的,我们逃难到京都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是唐大人给我们工作的机会,让我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给了我们足够的尊严。”
“实不相瞒,我到现在已经赚了一两多的银子了,媳妇和儿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杜淮芳下意识抬头看向难民营方向,目光又扫过热闹的摊位,心底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了。
为什么难民营灯火通明?为什么哪怕是寒冷的冬夜,依旧如此繁华?
因为日子有了盼头!
因为没有压迫,没有凌辱,相互尊重,各司其职,让他们活得更像人。
而给了这份希望的人,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那为何不宵禁?要是有贼人突袭京都怎么办?”杜准终于逮住插嘴的机会,冷声问道。
结果话刚说完呢,杜准便看到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俨如在看一个白痴。
盯得杜准心里直发毛,咋地?我又问错了啊?
“白痴,我家大人连后族都给灭了,将***都给干趴下了,范党都在他手里处处吃瘪,镇南王府更是差点被他一把火给烧了,连暗京楼都被他灭了两次……”
卖冰糖葫芦的少年冷哼一声,道:“这种战绩,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京都捣乱?活腻歪了吧!”
“他们比***比范党还牛逼呗?”
杜准听到这话直接目瞪口呆,吓得瞠目结舌。
你们是疯了吗?敢这么说皇后和***,这可是大不敬啊!
然而,杜淮芳老眼扫过周围众人,老眼却渐渐有些湿润。
一个国家有没有未来,看百姓就知道了,一般来说百姓有足够的自信和血性,那这个国家的未来就不会差。
而现在眼前这些最底层的民众,全都面带自信,自豪!
杜淮芳终于想明白为何当年大炎税收历史第一,非常富有,却被北狄打得支离破碎了。
因为,当年的百姓都是朝廷赋税的工具而已,唯唯诺诺,没有自我,连活着的意义都不清楚,能有什么战斗力呢?
可现在单单是眼前这群老弱病残,杜淮芳便感觉到了磅礴的生机。
一个国家与民族觉醒的生机!
“原来是这样,一叶障目,呵呵,一叶障目啊!”
“想了几十年都没想清楚的问题,竟然被一个少年如此轻易解决了。”
杜淮芳大笑,笑得眼泪纵横。
这可把周围众人都给吓到了,这怎么了?听完大人的事迹,被吓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