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便是赵念姝执行死刑的日子。
这天,天气灰蒙蒙的,一如赵念姝此刻的心境。
她蜷缩在看守所狭小的铺位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思绪如同乱麻。
想到今天就要执行死刑,她昨晚一夜未眠,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之前她脾气倔强,说什么也不肯认错,总觉得自己是对的。
直到昨晚,她在恍惚间看到了受害者家属那悲痛欲绝的面容。
曾经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很不公平,各种抱怨,各种利用不正当的手段去争夺。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欲望,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灾难。
如今,那一张张满是痛苦的脸,像一记记重锤,敲碎了她内心那自以为是的坚硬外壳。
赵念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受害者时的场景,对方真诚的微笑,在她当时充满嫉妒的眼中,竟成了一种炫耀。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不择手段地排挤、诋毁,只想着要压对方一头。
那些曾经被她视为“成功”的瞬间,现在看来,都是她走向深渊的一步步脚印。
“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她在心里痛苦地呐喊,声音却被囚室的寂静无情吞没。
她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囚室角落的小窗前,透过那狭小的缝隙,望着外面同样灰暗的天空。
“这个世界或许真的不完美,但这绝不是我伤害别人的理由。”
她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对自己过往行径的唾弃。
在生命的倒计时里,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清晰且深刻的认识。
每一分每一秒,悔恨都在啃噬着她的内心。
回到铺位,她再次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头,试图把那些不堪的过往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可回忆却如影随形。
她想起了法庭上法官宣判时那严肃的声音,那时的她还心存侥幸,觉得一切都还有转机。
而现在,死亡的阴影真切地笼罩着她,她才惊觉自己失去了太多,也毁掉了太多。
“我对不起受害者,对不起他们的家人,更对不起曾经给与过我帮助,亲手将我从苦难生活里拉出去的人们……”
她低声抽泣着,泪水浸湿了粗糙的床单。
在这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忏悔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尽管,这一切都来得太晚太晚。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地向受害者和家属道歉,每一句道歉都饱含着她深深的悔意。
她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为什么要那么冲动行事。
要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被愤怒蒙蔽双眼,一定不会做出那样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此刻,她蜷缩在铺位上,身体微微颤抖,满心都是对自己过往所作所为的忏悔。
只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得到哪怕一丝的原谅。
赵念姝颤抖着双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短铅笔。
那是她之前跟看守软磨硬泡要来的。
她想要把心中这份忏悔,用文字记录下来,或许,在她死后,能有人把它转交给受害者家属。
笔尖在纸上摩挲,她写下:“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许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曾经的我,愚昧无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错。
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想起了和受害者相识的点滴,那些原本普通的日常,却因为自己的自私和冲动,走向了最黑暗的结局。
“每一个和 ta相处的画面,如今都像针一样刺痛着我。
我后悔没有珍惜那些时光,没有学会宽容和理解,而是任由嫉妒和怨恨在心底滋生。”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我无法想象你们失去亲人的痛苦,那一定是我无法承受的重量。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你们的亲人,无法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但我还是想对你们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悔恨和痛苦都包裹起来。
就这样,她握着笔,颤抖地写下一封封信,手都写麻木了,也未曾停下。
女狱警打开狱门,走到她的面前,“赵念姝,死之前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还想不想见什么人?”
赵念姝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中透着深深的迷茫与绝望。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
许久,她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想见见赵月兰,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话说到后面,她不禁摇着头,苦笑起来。
“我出去打个电话,帮你问问看。”
女狱警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去安排赵念姝的请求。
赵念姝重新蜷缩回铺位,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过去五年她跟赵月兰相处的画面。
说心里话,她长这么大也就过去五年的时光是最美好、最令她回味的。
在赵家她活得像个精致的小公主,大家都对她很好,不像她之前在养父母家里,做什么都是错,动辄得咎。
刚踏入赵家时,赵月兰怕她拘谨,拉着她的手,带着她逛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笑着说: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们赵家的小公主。”
从那时起,赵念姝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赵月兰还会带她去商场,给她买漂亮衣服,每当赵念姝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害羞地转圈圈。
赵月兰总会笑着夸赞:“我家念姝真好看。”
记得有一次,赵念姝半夜突发高烧,赵月兰心急如焚,背着她就往医院跑。
一路上,赵月兰的脚步匆匆,汗水浸湿了后背,嘴里还不停地安慰着赵念姝:
“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在医院里,赵月兰忙前忙后,一夜未合眼,只为了能随时照顾好赵念姝。
但凡是她赵念姝喜欢的或者想要的东西,赵月兰都会无条件地满足她,从来不让她羡慕任何人。
直到后来,她假千金的身份被戳穿后,内心还是渴望着赵月兰给予她的母爱。
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赵念姝躺在这冰冷的铺位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脸颊。
她想起在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刻,自己满心的慌乱与无措。
还有赵月兰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复杂情绪,有震惊,有失望,更有难以言说的痛心。
从那之后,家里的氛围变得异样。
曾经对她关怀备至的赵家人,态度渐渐冷淡,只有赵月兰还偶尔会找她谈心,试图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可那时的赵念姝,满心被愤怒和不甘占据,根本听不进赵月兰的话,还时常对她恶语相向。
有一回,赵月兰小心翼翼地劝她放下执念,接受现实,好好规划未来。
赵念姝却突然爆发,冲着赵月兰大喊:“都是你们,让我习惯了这种生活,现在又要把一切都夺走,你们凭什么!”
赵月兰被她的话伤得眼眶泛红,可还是强忍着泪水,耐心地劝解她。
但赵念姝却像被魔鬼附身一般,转身摔门而去,留下赵月兰独自在原地黯然神伤。
现在回想起来,赵念姝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怎么就那么糊涂,把赵月兰的爱当作理所当然,甚至肆意践踏。
那些一起度过的温馨时光,像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不断放映,而每一幕都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她的心窝。
女狱警出来后,这就打电话联系赵月兰。
电话拨打出去,接电话的人却是赵月兰的女儿云笙。
“喂!您好,云女士,我是看守所的工作人员。
赵念姝即将执行死刑,她想见赵月兰女士一面,不知道赵女士是否方便来一趟?”
女狱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且礼貌。
电话那头,云笙先是一愣,随即语气变得冰冷,“赵念姝?她还有脸提见我妈?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给我们家带来多大的伤害,你们知道吗?”
女狱警沉默了一瞬,轻声说道:“我理解您的心情,云女士。
但这可能是赵念姝最后的心愿了,她现在十分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云笙拿着电话,手不自觉地握紧,脑海中浮现出赵念姝在得知自己假千金身份被戳穿后,那疯狂又偏执的模样。
过去的五年,母亲赵月兰错把赵念姝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她关心备至。
可谁知道,赵念姝这个白眼狼非但不感恩,反而还做出伤害其母亲的行为。
“我妈因为她,伤心难过了多少次,你们根本无法想象。”
云笙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现在她要死了,就想见我妈,哪有这么容易。”
女狱警叹了口气,“云女士,赵念姝现在状态很不好,她写了很多忏悔信,看得出她真的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或许见她一面,对赵月兰女士来说,也是一种释怀的方式呢?”
云笙沉默了很久,久到女狱警以为电话已经挂断。
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时,云笙说道:“你等一下,我问问我妈。”
说完,她捂住话筒,冲着屋内喊道:“妈,看守所来电话,说赵念姝想见你,你……要去吗?”
屋内,赵月兰正在厨房默默地洗菜。
听到云笙的话,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菜刀差点切到手指。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菜,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出厨房。
看着女儿脸上复杂的神情,赵月兰轻声问道:“他们怎么说?”
云笙把女狱警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皱着眉说:
“妈,我不想你去,她不值得你再为她伤心。”
赵月兰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前方。
她想起赵念姝刚来到家里时,那怯生生的模样,自己是真心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这个家陷入了混乱。
但即便如此,她对赵念姝还是有一丝难以割舍的牵挂。
“笙儿,”赵月兰抬起头,看着女儿,眼中满是疲惫与挣扎,“妈想去见见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在咱们家生活了几年,我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云笙急了:“妈,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吗?她那么过分,你还……”
赵月兰轻轻拍了拍云笙的手,“我知道,可有些事,总要做个了结。
我去见她,不是为了原谅她,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云笙咬着嘴唇,眼中含泪,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妈,我陪你去。”
赵月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笙儿。”
然后,云笙拿起电话,对女狱警说:“我妈同意去见她了,我们马上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