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激动，褚阿婆的身体微微前倾，让她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另外半张脸露出了一小半。
那是该怎样形容的半张脸，苏澄只觉得触目惊心。
那半张脸，好像受到了几十倍上百倍的地心引力，不论是肌肉还是皮肤，都完全下垂下来，几乎垂到了褚阿婆的胸口，这让褚阿婆那半张脸上的五官都变了形。
而事实上，褚阿婆不仅仅是这半张脸垂下来，她那半边身体也都垂了下来。
好像身体被极度拉扯，骨头甚至都错位下滑，要不是被摇椅拦住，褚阿婆那半边身体恐怕会像一堆烂泥一样堆在地上。
没有得到苏澄的回答，褚阿婆又问了一遍，“丫头，你说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
希望？
这两个字，让苏澄想起了基地。
基地里物资充足，人口众多，希望大概是属于他们的。
苏澄环顾四周，被剔除者，还有希望么？
苏澄没说话，当她重新将视线放回褚阿婆的脸上时，才发现她闭着眼睛，脑袋微微偏着，看样子竟然是睡着了。
她没打扰褚阿婆，默默退了出去。
外面，依萱本来在跟小希望玩，看见苏澄出来，她就抱着小希望迎了上去。
“褚阿婆睡着了。”苏澄说。
依萱笑笑道：“老人年纪大了就会这样，说睡着就睡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又醒了。”
小希望乖乖趴在依萱怀里，当她看见苏澄手里完好无损的烤马铃薯时，很克制地吞了一口口水。
咕嘟一声。
苏澄听见了，依萱也听见了，她歉意地笑笑，苏澄把烤马铃薯递给小希望，并说道：“我不饿，给你吧。”
依萱连忙说：“你不用管她，她已经吃饱了。”
依萱这明显是在说谎，小希望要是吃饱了就不会猛咽口水了。
“我不需要进食。”苏澄干脆说，边说边将烤马铃薯的外皮剥掉一半，然后塞进小希望的手里。
小希望生怕苏澄反悔似的，一下塞进嘴里。
依萱在听见苏澄说自己不需要进食的时候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问苏澄，“你也不需要吃饭吗？”
她叹了口气说：“我们这些人里，现在也有五个人不需要进食。要不是这样，我们这点食物哪里够十几个人分的？但是这样长时间不吃不喝，真的可以么……”
依萱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飘到正用枯树枝和石头做工具的韩平身上，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你是说，异能么？”苏澄问。不需要进食，除了异能没有其他可能。
看来不仅是基地里，被剔除者也产生了异能。
“异能？”依萱眼睛亮了亮。
“产生特殊能力的人被称为异能者。”苏澄解释说：“不过这是基地里的叫法。”
“所有人都会有这种能力吗？”依萱连忙问。
苏澄摇了摇头，“这种能力的产生是随机的，而且能力也不唯一。”
她说完，清晰地看见依萱眼里的光暗了暗。
“这样啊……”依萱勉强笑了一下，“我老公韩平，应该就是你说的异能者了，他已经超过一星期不吃不喝了。可惜我不是……哦，对了！”
依萱想起些什么，“褚阿婆或许也是异能者，几天前，她就说会有个姑娘来到这里，发现我们。这不，你就来了。”
这句话点醒了苏澄。
之前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褚阿婆深居洞穴，他们也没有通讯，当时褚阿婆是怎么知道苏澄在外面，并叫她进洞见面的？
“你的意思是说，褚阿婆能预见未来？”苏澄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褚阿婆是苏澄所知的，除了陆昱城之外又一个能预见未来的人。
依萱却摇了摇头，她微微皱眉，说：“褚阿婆经常说些奇怪的话，我们都不明白，而且自从她生病之后，就自己要求住在岩柱后面，不吃也不喝更不愿意见人。只有她愿意说些什么的时候，才会叫我丈夫过去。”
苏澄又想起褚阿婆那张恐怖的脸，她有些迟疑地问：“褚阿婆的病……”
依萱叹了口气，“你应该都看见了吧，无药可治。而且现在不仅是褚阿婆，这里的好几个人都开始出现一些症状……”
其实这个状况苏澄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大概有两个人，面部出现不正常的扭曲，五官移位。
还有几个人是手、脚，甚至四肢有不同程度的增生和扭曲。
这导致他们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苏澄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几个人是半躺在地上的。
小希望终于把一整个烤马铃薯都吃进了肚子里，她趁着依萱和苏澄说话的功夫，悄悄把手指沾上的黑灰擦在依萱的衣服上。
小家伙知道妈妈没注意，但知道苏澄看见了，偷偷冲着苏澄笑，露出两排染得黑黑的小牙。
也是这个时候，苏澄看见小希望脖子上戴的吊坠露出半边。
她一下有些怔然。
大概是发现苏澄的视线落在自己脖颈上，小希望顺手把吊坠的绳子扯了出来给她看。
红色的系绳下，是一枚蓝色的十字星。
这一下就让苏澄想到了索克尔地区，那块巨大陨石上的十字星。
不过虽然这颗小十字星上没有任何蓝色波纹，但苏澄却能感觉到上面微乎其微的能量波动。
见苏澄看得认真，依萱有些担忧地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苏澄回神，摇了一下头，说：“没有。只是……很漂亮。”
依萱听苏澄这么说才放心，道：“这吊坠就是在这个洞里捡到的，韩平看着好看，就给小希望做生日礼物了。”
“这是小希望收到的唯一一个生日礼物。野外物资匮乏……”依萱说到这，表情有些唏嘘。
依萱接着说道：“我是在灾难前怀上的小希望，她从出生，就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她出生之前，大家都希望她的出生能带来希望，所以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取名叫‘希望’。”
“可是希望生来就不会说话……”依萱的眼里出现泪光，“我们真的还有希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