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到圣旨后,诸葛轩几乎日日入府与长孙裔商议出使事宜,就差没有住在王府了。云忆音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谈,故而也就回避开来,不去打扰他们。府中也已经知晓他们要出行事宜,故而也都在做相关准备,一时间云忆音倒是空闲了下来。
云忆音去寻了常升,问了他寄送物件的规矩,想给紫姑他们寄点东西,常升却道日常物件都是通过熟人顺带,没有熟人就通过镖局押送,如此的话应该要收一笔不小的费用。云忆音一听就放弃了,想着等长孙裔出使以后,自己在府中也无事,刚好可以这个时间回山里陪陪紫姑他们。有了这个打算就要趁长孙裔在的时候跟他请示好,好请他跟管家们打个招呼,等他离府出使以后,她便也可以告假回去。
这日,等诸葛轩离开后,云忆音进了书房,见长孙裔似已无事,正在看书,想了想道:“公子,有一事需要与您商量一二。”长孙裔道。
“嗯?”长孙裔放下书本,抬眼看她。
“我想在公子您出使大月以后,告假几天,回去陪陪家里人。”云忆音道。
“回山里?”长孙裔挑了挑眉。
“是的。”云忆音点头道。
“你准备回去几日?”长孙裔问道。
那当然能多待几天是几天。云忆音暗想,嘴上却说道:“难得回去当然是想多陪几天,不然怕是以后陪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少。”
长孙裔挑了挑眉,道:“使团出使的路线经过你家那座山,你若真想回去,可跟着使团一起出发,然后直接回去便好。”
“那自然是更好。”云忆音高兴地说道,这样的话路费也省了。
“另外”长孙裔又道;“你既已是长孙府的人,怕是还是会有人对你下手,以后常升就派给你,让他保护你的安全。”
云忆音道:“没有必要吧?!我只是长孙府的一个小书童,也不管什么事,哪个傻子会针对我?”
“难道你忘了上次被掳走的事情了?”长孙裔提醒道。
云忆音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上次被掳走的事情她一直不愿想起,就是那个过程太过惨烈,尤其是黑暗里跟那些老鼠的那一幕,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想到这里,云忆音连忙道:“有必要,很有必要。只是—”云忆音又想到一个问题,道:“我家中本不富裕,若是再跟个人回去,怕是衣食住行有诸多不便,这样岂不是委屈了常升大哥?”
长孙裔冷哼一声,道“那你也太小看常升了。风餐露宿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寻常百姓的日子?”
长孙裔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怕是你们那地方临时多了一个人,吃喝住行确实会有所不便。届时你且放心和他回去,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好咧,多谢公子。”云忆音语气愉悦地回道。
长孙裔斜睨了她一眼,又道:“此去你自己计算着回府的时间,总体不宜过长,如今你跟长孙府有牵连,怕是有人会盯上你,还是尽早回府安全一些。另外,我此番前去大月国,前途未知,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记住自保为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长孙府能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云忆音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暗自揣度他这话的意思。
长孙裔又道:“我让常升在旁边安置了一个院子,挂牌云府,对外那里就是你的府邸。府中若遇到什么紧急事务,那里可以应急。”
长孙裔说到这里,云忆音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那些传言为真,想是他怕此去办不好差事,再惹得圣怒,害得长孙府落到跟司马府一样的下场,故而临行前先安排好这些。想到这里云忆音暗想长孙裔如此厚待云忆音,怕是长孙府与司马府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否则他怎会在离开前面面俱到地把各项事务都安排好?!
“还有—”长孙裔还要说什么,云忆音却打断了他,说道:“公子且莫要担心那么多。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尽己所能护好府里。公子还是先以己为重,此番前去,路途遥远,来回不知要受多少罪,公子可切记勿多劳累,顾好自己。”
长孙裔愣了愣,这些照顾好自己的话也时常从其他人耳中听到过,却没有从云忆音的嘴中说出来让他觉得那般温暖。他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既得首肯,云忆音便大肆地置办起东西来,来了长孙府以后,长孙府在月钱上从未亏待过她,云忆音甚至私底下听青竹等人议论时才发现自己的月钱不是一般地高。又加上住在院子里吃喝都是长孙府的,她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故而也积攒了不少。听闻这次回去他们可以单独带走一辆马车,云忆音故而备了好多东西,准备给紫姑他们一个惊喜,也算回报他们的救命之恩。
各自准备着,眼看还有一日就要离府,云忆音不免有些心生雀跃。
出发前一日,长孙裔召集了府中众人。如今老家主已故,长孙裔又是嫡子,故而长孙府也就自然而然地由他当家做主。
长孙府各主子又是难得地聚在了一起。
这次再见长孙瑞,云忆音明显感觉他有点变化,似是比前一次稳重了许多,眼神也不似初见时那般清澈,多了一些什么,让人不是那么轻易地看得清道得明。想来他跟在大管家身后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
大厅内,长孙裔同长孙夫人各坐首位两侧,长孙裔打量了一下下首的弟弟妹妹们,说道:“我此番出使大月国诸事未定,你等在府中切记要小心行事。我离府以后,万事由你们二哥做主,若有不听从的,轻则可家法处置,重则可逐出家门。”
“是。”一众弟妹点头称是。长孙裔自小陪同祖父身侧,极有祖父的几分威严,连长孙珉宇在世时大都要听他的话,更何况这些弟弟妹妹们。
长孙夫人见长孙裔如此说,觉得他似有些严重了,正想说道些什么,却见长孙裔一个威严的眼神扫来,她立马收回到嘴的话,正襟危坐,就怕长孙裔再说她点什么,在一众子女面前拂了她的面子。
长孙裔却不给她留情面,直接说道:“母亲大人尤其要谨言慎行,不仅要管好自己,更要管好一众弟妹,切莫要偏心害了他们。如今我话便放在这里,我既将掌家之权交给二弟,便是有意让他扛起府中事务来,我不在,府中当家做主的就是他,不管是谁,如有不从,无一例外,按规矩办事。”
长孙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有些气急,暗想这哪里是亲生儿子,怕是外面抱养的都比他知些好歹。若不是想着他此去大月前途未卜,定是要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还有”长孙裔又道:“如今家中适婚的除了我就是二弟和三妹,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需要仔细斟酌,母亲切莫要自作主张与人说亲,平白误了弟弟妹妹一生。”
长孙夫人听长孙裔前面的话本就有气,再听长孙裔后面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嗖地起身,愤愤道:“这也不让我管,那也不让我插手,合着我这当家主母就是个摆设。那你今日还让我来此做甚?”
下首一众弟妹见长孙夫人如此发怒,均是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长孙瑞倒是面色不改,坐在下首,不曾言语。
云忆音本不欲参加这样的家族会议,谁曾想长孙裔特意让她留了下来,虽不知他意欲何为,可是如今看长孙夫人这气愤之色,暗想长孙裔如此确实是有些过了。
沉思间,却听得长孙裔回道:“母亲若真想拿出些当家主母的架势来,便多与父亲在时交好官员家的贵妇人们来往些吧,也让她们能在自家夫君耳边多吹吹风,好让他们能够念点往日旧情,在朝中多护着元姐姐一些。如今元姐姐什么处境,母亲难道并不知晓吗?”长孙珉宇在世时为官八面玲珑,官场上自是有一批挚交。
长孙夫人脸色白了白,似是被戳到了痛处,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有些踉跄地坐回了原位。
交代完长孙夫人,长孙裔又看向下首的长孙紫,脸色一凝,说道:“紫妹妹眼看也是到说亲的年纪了,也是老大不小了,切莫再自己惯着自己。如今你也是京中贵女,好歹也是皇后亲妹,在外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万事切莫任性,说话做事前多动动脑子思考,务必要知道家中众人看你是嫡女,故而什么都宠着你,纵容你,但出了这个门可就不一样了,没人会惯着你,若你有什么形差将错的地方,定然会人前背后嘲笑你。那于你于长孙府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是。大哥。”长孙紫听着长孙裔毫不留情地训斥,心想如今大哥是真的变了。不仅不像以前那般宠溺他,而且像似渐看不惯她如今的行事风格。心下一对比,不由觉得委屈,眼中含泪,却忍了忍,憋的脸通红,不敢表现出来,怕大哥再拿这个事说话。
长孙裔见她如此,放低了语气,说道:“你要知道京都面上一片祥和,面下却暗流涌动,你以为那些京中贵女们都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喝茶赏花?她们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怕是都有深意,怪就怪你幼时我们将你保护地太好了,弄的你如今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若是长孙府还似从前,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多管你一分。可如今长孙府的形势你可还知道?”
“知道的,大哥。”长孙紫掩住委屈,低头回道。
“也罢,有些事多说无益,只有你自己吃过亏了才知道。”长孙裔叹了口气,不再看长孙紫。
再看向下首的其他弟妹,众人见长孙裔一一望来,均缩了缩脖子,就差能找个洞钻进去,避免长孙裔找着自己。
长孙裔见他们如此反应,想到他们毕竟还小。这两年府中这个样子,怕是他们在外面也多多少少遇着些挫折,便不想再多说什么。于是便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母亲你们都先回去。二弟留下来,我还有些事要交代。”
“是。”一众弟妹应声便都起身要离开。
长孙夫人想了想又说道:“儿啊,那你明日出远门,我去送你一程?”
“这个母亲就无需操心了。明日二弟和谷征送我即可。”
长孙夫人见长孙裔如此说,不再言语,幽幽离开。
云忆音尾随众人后面出了大厅,厅内只留了长孙裔与长孙瑞兄弟二人。
长孙裔说道:“二弟可知道我今日此举是何意思?”
长孙瑞回道:“如今兄长出行大月怕是凶多吉少,我自从跟着大管家学习掌管家事后,对府中情况了解了不少。兄长此番安排怕是—”长孙瑞想到什么却不太敢说出来,他怕是自己多想。
长孙裔看了他一眼,似是知他所想一般,说道:“圣意难测,父亲死的凄惨,明镜也去的不安,长孙家族早已成了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几欲隐藏锋芒徐徐图之,但奈何皇家逼得太紧,非要玩尽杀绝,如此一来,我们便要加快速度,提前做好准备。”
“大哥?”长孙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长孙裔,有些事情他只是猜测。没想到长孙裔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长孙裔又道:“如今把家事交给你,一则想到锻炼你,二则有些事也要开始张罗。如今你跟在谷征后面,切记要听他安排,做好各项事务,做好心理准备,我此去大月,好的结果是安然而回,不好的结果是有去无回。如若真是第二种,你便同谷征做好准备,想好应对法子,关键时刻,要以府中人员安全为首要,金蝉脱壳之法也可以行。”
长孙瑞暗自心惊,有些不安地道:“大哥,如今形势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长孙裔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回道:“怎地不会?你当真以为父亲是因病暴毙,我是出游?”
长孙瑞顿时脸色苍白,问道:“大哥,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他只记得那日他仍在官学,家中仆人突地来通报说父亲没了。他当时不信,心想早上离家时父亲还悠哉悠哉,怎能突然就没了。待他回到府中时才发现府中众人均已在大厅,围着一片草席哭嚎不能自已,他看到父亲大人躺在草席上,眼角血泪流痕,嘴角也留着干涸的血迹,这才明白父亲大人是真的走了。而大哥,他当时只记得父亲,却未曾想过大哥遭遇了什么,再待他出来才发现他脸色苍白,不似人色,他原以为大哥是伤心过度,却不曾想父亲孝期未过,大哥便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两年。如今想来,若传言是真,只怕长孙家族危矣。
长孙裔回道:“有些事已然不便明说,你要心中有数。如今元姐姐看似休养,实则被软禁。你看当今圣上,待长孙家族可还似从前那般?你再看看他如今行事风格,可还有年少时那般雄心壮志?”
“大哥—”长孙瑞失声叫道,却不知如何说起。
长孙裔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如今将诸事告知于你,还是希望你能担起来,关键时刻能保住全家性命,于我,也算是对得起祖父与父亲大人的教导了。”
“大哥”长孙瑞眼含热泪,竟不知大哥背负了如此之多,心下不禁心生敬佩,起身作揖道:“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哥期望。”
“嗯。”长孙裔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众人早早起来用了早膳,带着辎重,前往城门口与诸葛轩以及使团队伍集合。
行至城门口时,远远便瞧见门口站着一着宫服的太监,身后跟了一宫女。二人等到长孙裔等人近前的时候,太监上前说道:“皇后娘娘有话传于长孙公子,请公子稍作下马。”元皇后本欲在长孙裔出发前回府省亲,小公主却突发急症,不得见风,只得作罢。如今虽有好转,却也不敢离身,故而派了身边侍女来传话。
长孙裔同谷城一同下马,宫女见状上前行礼,说道:“皇后只让奴婢带一句话,说女儿红已出,公子莫要再惦记。”
长孙裔脸色一凝随即恢复如常,回道:“知道了。”便不再言语。越过宫女,走向城门口。
早晨虽出了太阳,但冬日的寒冷却一如既往,微风吹在人的脸上,带着丝丝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