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当魏府上下开始点灯的时候。一名男子矗立在秋平乡南的十字坡上,眺望着一派祥和的村庄。此人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身着青色鱼鳞甲,体形壮硕。皮肤黝黑,下巴上留着浓密的胡子。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左脸颊上的一处刀疤在风雪中让他显的更是凶恶。在这名大汉身后整齐的排列着两百名军士,这些人的衣着不同于通常的卫所兵所穿的红色鸳鸯战袍。而是清一色的锁子甲,内着青色布甲。他们与卫所兵的区别并不仅仅限于衣着上,这些人的身上还有着一股沙场百战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气息。一面高耸的黄色紫绸边大旗迎着风雪飘扬,旗子上用黑色字体写着一个大大的左字。
“都打探清楚了?”身着青色鱼鳞甲为首的那名男子冷冷的问着。
一名小校半跪在地上回答道:“回禀将军,都打探清楚了。这秋平乡中却有巨富之家可用于征集剿饷。只是…”
“别他娘的吞吞吐吐,讲!”那将领不耐烦的催促着。
“只是这家主人名叫魏兴周,与南阳知府邱懋素关系很不一般。”小校小心的说道。
“呸!我当是什么大人物!一个小小知府有甚了的!”这名将领随即下令道。
“传令众将士,随本千户入乡收饷。胆敢有阻挠者,格杀勿论!”
“是!”整齐划一的喊声惊得刚刚栖息在树上的麻雀纷纷冲出树林,飞上天空。
两百甲士踏着厚厚的积雪开进了秋平乡,整支队伍没有一丝杂乱的声响。只有脚步重重的踏在厚厚的雪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在乡道上回响。沿途的百姓看到这支充满杀气的队伍纷纷闪到两旁避让。不一会儿两百人的队伍便整齐的排列在魏府的三个大槐树前,为首的千户示意小校上前砸门。
门环叩击在门板上发出厚重的响声。
“谁啊?”门房里传来了佣人慵懒的声音,伴随的说话声侧门被开了一条小缝隙。那佣人探出头来一看可是着实下了一跳,只见一排排盔甲锃亮手持兵刃的军士一脸杀气的矗立的风雪中,仿佛一尊尊雕塑一般。
“敢…敢问军…军爷有何事?”看门人被吓得哆哆嗦嗦,只觉得舌头在口中打转。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平贼将军的军使来收剿饷了。”小校的话虽然客气,但言谈中一股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
“军爷稍后,军爷稍后!”看门人唯唯诺诺的回答后,关上门一溜烟的朝府内跑去。迅速将消息告知了大管家魏六安。
正当魏渊还拿着2米长的“鸟统”仔细的给魏明和月娥讲解枪械原理知识的时候,院门突然被人猛敲了起来。魏渊立刻示意魏明与月娥停止了把玩,迅速的将“鸟统”收好后打开了院门。
“三少爷,老爷急招三少爷往前厅呢!”来报信的佣人见门开了急忙说道。
“可知道是何事?”魏渊问了问
“小的不知,只知道老爷着急的很。”那佣人谨慎的说道。
“恩,知道了。”魏渊心里想着,这大风雪天的能是什么事呢?
不一会儿魏祖、魏狄,魏渊三位公子便都到了前厅。魏兴周命大管家讲事情简要的说给了大家听。
“你们看如今怎样处理方才妥当?”魏兴周虽然问询自己孩子们的意见,但其实他自己早已有了打算。虽然没能高中金榜,但魏兴周也可以算是见惯了宦海沉浮。如今这局面他还是能够应付的。只不过老爷子想借机看一看自己孩子们处理此类事件的能力。
魏渊则是听得一头雾水。平贼将军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鬼?他不是那种揣着糊涂装明白的性格,听大管家说完魏渊就问道:“这平贼将军是谁啊?”
还没等大管家回答,魏狄在一旁冷冷的哼了一声“野小子就是野小子,什么都不懂。”魏渊倒也是不生气,他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位二哥的冷嘲热讽。虽说上次作诗挫了他不少的锐气,但这位爷在心里上还是自我感觉异常的好。对于这种人,捧杀是最有效的了。魏渊也不和他争辩,反而笑着拱了拱手。
“还望二哥赐教。”
魏狄对于他人的奉承果然是很受用的,只见他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位平贼将军就是在崇祯十一年正月里大败流寇张献忠的左良玉左大将军啊!”说罢魏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挑衅的看了一眼魏渊继续说道。
“父亲大人,依我只见。左大帅治军严谨,军法甚严。此次的军士定是假借左将军之名下来搜刮钱财的。我们定要一文钱也不给他们,而且还应该将此事直接呈报给邱知府与左大将军。定要严惩这些狐假虎威之辈,让他们下次不敢在我魏府如此造次。”说罢,魏狄满意的等着父亲的肯定。
可没想到魏兴周面沉似水并没有对他的话进行点评。而是转过脸继续询问“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啊?“
大哥魏祖沉默的坐在一旁,听到父亲问话便急忙起身的回答道:“二弟说的在理,孩儿也认为应对如此。”魏狄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哥,心想小妾生的就是废物。一点主见也没有。就在魏狄死死的盯着魏渊等着他的意见时,魏渊却陷入了沉思。
对于熟读历史的他来说,左良玉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崇祯初期,他依靠军功在辽东战场上步步高升做到了副将。自崇祯五年开始便在河南境内进行镇压乱民的战斗,近十年间征战中原、屡败高迎祥李自成部。在军事上可以说河南一地因为有了左良玉而在明末的农民起义大潮中安生了不短的时间。但左良玉此人骄横自恣、拥兵自重。拥有十足的军阀气质,他的部下也在他的纵容与默许之下多有杀良冒功,强抢民女之举。打着收缴剿饷的名义屠杀地方富商一族的行为也屡有发生。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跟他的手下碰上了,看来必须要多加小心才是。想到这,魏渊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孩儿认为如今天下乱民四起。社会法度也早已经荡然无存,我魏府金银满仓,府库充盈,正易被那歹人所图。今日这军使带如此多的兵士而来只怕是来着不善!孩儿以为当下应有两手准备。”
“哦?你说说是哪两手准备啊?”魏兴周对魏渊的意见显得很感兴趣,这让魏狄在一旁很是不爽。
“首先我们要以礼相待,做好花钱消灾的准备,且不可激怒他们。”
“嗯嗯”魏兴周捋着胡须默许的点了点头。
“其次。”魏渊顿了顿,语气严肃的继续说道。
“我们应该尽快的差人去召集本乡乡勇集结待命、以备不测。”说实话,以魏渊对于左良玉的了解。他真的怕魏府被这群兵痞给洗劫一空,全府上下惨遭杀戮!自己的少爷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要面临灭门之灾,他可不想过得如此悲惨。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自己穷到只剩一条裤衩度日。
“嗯,嗯。六安啊!吩咐下去,就按三公子说的办。”魏兴周赞许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如今他越看魏渊越觉得这孩子将来必成大气。魏渊的见解和处事能力有着其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熟和稳重。有时候甚至可以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他自己也仅仅是认为以稳为主,不可多生事端,花钱了事即可。可没想到魏渊竟然有着两手准备,这不能不令他刮目相看。
这下轮到魏狄在一旁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魏渊的注意。又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被深深的刺痛了。他并没有在魏渊的想法中看到好的可取的长处,在他的眼中只有对自己三弟无尽的羡慕嫉妒与深深的恨意罢了。
在安排了下人从后门出去联系乡勇后,魏兴周带着魏渊三兄弟大开中门迎了出去。
这支队伍不简单!这是魏渊打开大门见到部队的第一感受,风雨已经将军士们的锁甲掩盖了一大半。但二百人的行列没有一丝的散乱,为首的将军端坐马上也如同巨石一般。骏马不时的发出阵阵喘息之声才让人感觉这巨石是一活物。霎时间,魏府一行人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魏兴周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的。
“让将军久等了,草民有罪!草民有罪!众位将军里面请!里面请!”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朝着魏兴周抬了抬手就当是行礼了。大队人马跟着为首的这位将军鱼贯进入了魏府之中。在前院将一般兵卒安排妥当后,魏兴周和魏府的众位公子与这位穿青色鱼鳞甲的将军在前厅分宾主落座。
“敢问将军名号啊?”魏兴周首先打开了话题,小心的说道
“本将乃平贼将军左将军麾下千户冯彪,在这里见过魏老爷。想必魏老爷也知道我等此行的目的。劳烦魏老爷早些准备,我等也好回去交差。”那冯彪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啊!将军说的剿饷一事好说好说。只是,不知将军需饷银多少啊?”魏兴周知道今天这架势不出点血是应付不过去了。只希望这冯千户是个土包子,不要狮子大开口的好。
只见那冯千户伸出了右手,将手掌张开。
“这个数。”
“嗯,五千两?”魏兴周试探的问道。
“哈哈!魏老爷说笑了,左将军账下猛士十余万,区区五千两怎么够啊!是五万两!大将军说了,少一分都不行!”其实这冯彪也是张口加一倍,只有多索要些银两自己才好私下里中饱私囊嘛。
这五万两着实让魏兴周吃了一惊,心想“这厮真敢开口!”现在就是将整个魏府连宅子都找遍也拿不出如此多的现钱。魏兴周的理想价位是五千两了事。可眼前这个混不吝却着实让他很是头疼。一时间魏兴周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先搪塞一下了。